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公孙修跟素衣女子坐在船舱中,舱内宽敞明亮,放置着两排书柜,堆满各种诗经子集。他笑了一笑,说道:“柳小姐平日里也是好书之人,只不知读的都是什么书?”
素衣女子反问道:“公孙先生治何经典?”
“儒家,法家。”
公孙修轻笑一声,说道:“当今天下,非儒法不可,儒为仁,法为治,仁治天下,此乃盛世之学。”
素衣女子听他满口都是治国平天下那一套,大失所望,轻轻摇头道:“小女子以为,公孙先生所言,皆是天下,毫无名士之风。”
公孙修一愣:“何谓名士之风?难不成名士不出自儒法两家?”
素衣女子道:“自然是清谈,重在有无、本末之辩,而不是常言治国安邦之策。”
公孙修心想清谈那不就是一帮空谈理论,不务实际的货色么?想到这类人竟能比肩儒法之家,不禁仰天大笑,充满了鄙夷不屑,摇头道:“若是坐而论道,口中清谈,人人如此,恐怕国破凋零,民有菜色。”
素衣女子柳眉一蹙:“此意何解?清谈是名士之风,跟国破凋零有何瓜葛?”
公孙修皱眉道:“清谈本无罪,此辈若卧在家中清谈,于社稷无害。但是很可惜,掌握机要的都是清谈名士,平日里只会唇枪舌剑,胸无半分平戎策,尸位素餐,敢问若是碰上了饥荒、瘟疫、战争突发,这类名士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若是番邦异族侵略,此等名流除了跪在地上,引颈就戮,也起不得作用,反倒是连累无辜的军民送死。”
魏晋风气在三国中后期就开始发酵,其中又分为两个大的代表:一是夏侯玄、何晏、王弼这个清谈团体,崇尚空无,虚华无实,清谈就是两人或三人或多人坐而辩论,不仅要辩得另出机杼,别出心裁,还要声音动听,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也要把控得当,名士之间常常一经清谈,便是通宵达旦。辩论中提出命题,二人互相辩论,辩到后面还会选择交换命题,各执一方问难,期间还出现不少诡辩的奇才,常常博得满堂喝彩。
不仅如此,名士喜食五石散,堪比毒药,惹人上瘾,吸食之后浑身发热,满地狂奔,时而浑身发烫,须以冰水泼身难解其滚热,时而寒冷彻骨躲在棉被中发颤,其妖魔怪状,实不可闻。
这一类清谈家,若是平日里邀三五好友辩论倒也无伤大雅,可此等人士沉迷至此,大多在后期竟霸占着高官厚禄,尸位素餐,由此也导致清谈误国。太和年间,曹睿便处理了“浮华桉”,整治浮华、空谈之风,罢黜、逮捕了诸葛诞、何晏、邓飏、丁谧等人,连幽州刺史毌丘俭不禁叹道:“万世之朝,不畜庸才。”
从史书中查阅,能够基本确定的浮华名士有何晏、丁谧、邓飏、毕轨、李胜、夏侯玄、诸葛诞、司马师、刘熙、孙密、卫烈等人。
这类人之所以产生,全因是权贵子弟,士族豪门。何晏是曹操养子,丁谧是丁斐之子,夏侯玄是夏侯尚之子,司马师是司马懿之子,诸葛诞是诸葛亮族弟,刘熙是中书令刘放之子,孙密是中书监孙资之子,卫烈是司空卫臻之子。
清谈名士聚众交游、品评人物、清谈名理,风靡于上流社会的青年知识群体中。他们模彷东汉末年士人清流派作风,互相品评,起了很多名号。小团体之间如夏侯玄、诸葛诞、邓飏等四人被称为“四聪”,诸葛诞、毕轨等人为“八达”,刘熙、孙密、卫烈被称为“三豫”。
公孙修明白,曹睿生前努力打压这帮权贵子弟,废其不用。然而曹睿一死,这些人很快又会重新得到启用,卷入司马懿跟曹爽的斗争之中。也就怨曹爽这人倒霉,所用之人均是何晏、夏侯玄这等酒囊饭袋,弃贤任奸,把一大片的蠢材牛马安置在身边当心腹,还不听劝告,又怎能玩得过奸诈狡猾的司马懿呢?
在司马懿的高平陵事变下,曹爽便被乱了阵脚,稀里湖涂的信了司马懿的洛水之誓,其结果是满门抄斩,曹氏三代人励精图治的魏国基业就这样成了他人的嫁衣。
魏晋风度的第二大代表则是“竹林七贤”,里边嵇康占了一席之地,也是魏晋风度的灵魂代表人物。这一类恰恰是跟第一大代表相反的,嵇康等人皆因朝政混乱不愿为官,宁愿终老林泉,不复仕途的闲散人员,所谓身在红尘,心在山林,说的便是此类人。
公孙修不屑一笑,说道:“清谈只是小戏,安邦治国才是大家。柳小姐崇尚名士之风,盖因你出自青州柳氏,自幼富足食衣,所以无需考虑下一顿衣食,有闲心思去钻研诗赋,坐而论道,学名士清谈雅乐沉溺其中。”
素衣女子黛眉一蹙,有些不服气:“此话从何说起?公孙先生出自燕国王室,岂非更加尊崇?命之一由,实由天定,不可予人。”
公孙修深知东汉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