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民调,不足为奇。”
素衣女子澹澹的出声,伸指在琴弦轻轻一拨,余音缭绕:“比之嵇康的,差之千里。素闻才是千古奇音。”
公孙修本来就欣赏不了这种雅致的东西,完全是为了跟女子搭话而搭话。
前世的他在各种认识渠道诸如图书馆、网络等方式的女人,面对有点儿文艺范的女青年,他总会在认识的第一天晚上,跟人家女生聊文学、聊音乐、聊童年、聊弗洛尹德、聊经济学之类的艺术话题。
第二天,他就跟人家要清凉照片。
公孙修摇头晃脑地说,“嵇康?此人现在恐怕也才十六七岁吧?姑娘喜欢听嵇康弹,不如请他到辽东演奏一曲。”
素衣女子见他口气极大,心下颇为恼怒,黛眉一蹙:“你这人当真是无礼,嵇康乃魏国名士,又如何受你一人差遣?”
公孙修心想古代就有饭圈文化了?摇头道:“名士又如何?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小气鬼而已。”
素衣女子向来仰慕,听他说嵇康的坏话,更添三分不喜:“此话从何而来?”
公孙修心想也不知嵇康现在是不是竹林七贤了,可是名声倒是显露了出来,笑道:“非嵇康本人所作,而是洛西一个老人所授。好友向其赐教,常常吝啬不予。一首曲调,一人可会,千人亦可会,本就是无伤大雅。若是人人都像他如此,又有谁能把往圣绝学给传了下来?再者洛西老人如嵇康一般,死捂不向外传,早就断绝了,又何来他的竖子成名之说?”
素衣女子本想反驳,可听及此言,便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顿觉讲得有几分道理,不由得语塞。
公孙修心想若不是嵇康死捂着,也不会导致临终时说出“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于今绝矣”这样的悲愤,嵇康被司马昭处死,广陵散从此失传。
素衣女子询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公孙。”
“我姓柳。”
素衣女子轻声道,心想你不说名字,那我也不说名字。
公孙修莞尔一笑:“我不说出自己的名字,一是怕你不信,二是怕吓着你。”
素衣女子针锋相对地说:“不才,我也跟先生一样,一是怕你不信,二是怕吓着你。”
可知道彼此的姓,就已能猜出对方是何人,在辽东公孙氏是国姓,柳姓是大族。可公孙氏上下几千人,未必是直系王族,也可能是旁支末节。
两人同时知道对方的身份不一般。
这个一唱一和,鹦鹉学舌,只把两艘船上的船家、船工、奴仆逗得忍俊不禁。
公孙修笑道:“柳小姐不邀请我过去坐一坐么?”
胖丫鬟可不乐意了,把眼一瞪,叉腰道:“登徒浪子,你把我们家小姐当什么人了?”
汉代魏晋的男女之防还不像宋明时期那么疯狂,到朱熹宣扬“存天理灭人欲”后,才各种防微杜渐,女人的地位还是处于较高的位置。
素衣女子制止道:“阿梅,不许无礼。这位公孙先生可是王族,不能轻辱。”
阿梅丫鬟登时急了,低声道:“小姐,这人就是个登徒浪子,你可别让他上船来。”
这要是传了出去,柳家大小姐跟一个陌生男子在海上的大船上共处一室,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素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你想过来,那也可以。”
随即附耳在阿梅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阿梅不禁扑哧一笑,当即转身进了船舱。
公孙修心想:“该不会是憋着坏的想整我吧?”
没过一会儿,阿梅就带着船家出来,那船家手中抱着一条长达丈许的木板,木板宽度仅有一尺宽。那船家把木板从对面递了过来,搭在两船之间的船舷上。
素衣女子笑道:“你若有本事,便顺着走过来。”
此时两船相隔一丈二有余,下方便是蔚蓝深幽的大海,这要是掉下去,说不定能冻出病来。虽说此时冬天已过,天气转暖,海水仍然冷冻至极。
公孙修瞧着那仅有一尺宽的木板,心想走过去不是难事,更难克服的是身处悬空中的恐惧之心。
不知怎的,当他第一次卸下燕王的身份,被对面的素衣女子当成普通人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其感觉就在于,人性往往不喜欢唾手可得的东西。例如女人,公孙修在襄平王宫内,各色美女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人,对他毕恭毕敬的那是对燕王的敬畏和恐惧,只要他想要,王宫内哪个女人都可以随意宠幸。可这样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他就喜欢那种需要花点小心思争取的,在条件对等的情况下获得对方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