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汉军均已渡过泗水。侦骑回报说:贼军向西退军二十余里,占据空山、寨山列阵,军容极盛,连营二十里不绝。齐汉军辎重都用驽马和驴车负重,大车以铁索环接,军马圈于其中;而步兵数量众多,营垒森严整齐,军士还有不少操关西口音的汉人与匈奴人,看来白波军是尽数来了。
当夜,刘备与幕僚密议行止。徐庶、法正、荀攸、郭凯、射坚等霸府左臣尽至,他们都言语说:如今贼军据山列阵,以逸待劳,我军若是就此挑战,恐怕不会有好结果,于是建议刘备先移师至空山北部三十里的小红山、胡山一带,与贼军南北对峙,徐徐图之。
计策没什么大错,但刘备不满意,他对众人说:“诸君还记得我此前所言吗?”
“明公是说想要调敌决战?”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荀攸,他摇首说:“明公若是有什么冒险的想法,还请多顾念士卒性命,我军已深入敌境,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败局,还望明公思之慎之。”
刘备笑了起来,他指着身后的泗水与远方的山麓,缓缓说道:“公达,此处对你来说是敌境,对我来说却不是。我在东平驻军来回平叛,少说也有四年,徐州的山水我都了然在心,我并非是凭空行险。”
“明公打算如何做?”
接下来刘备的话令众人大惊失色:“我打算背水列阵,以我本阵为饵,诱使贼军来攻。”
众人都想,自古以来,背水列阵都是极其不利之举。若是敌军以步阵挤压,驱赶我军中部分士卒入水,那么全军便会被切割为数块,难以反击,故而能够背水作战且取胜的,无不是能史书留名的名宿。
而以本阵为诱饵,更是不智中的不智。主将乃一军胆魄所在,将死则军乱。故而一旦交战,敌军定会倾力来攻,以诸部轮番攻击一部,即使本部如何善战,也往往难以抵御,落得一个主将或死或擒,全军溃散的结局。
刘备解释说:“我军兵精且将勇,粮秣又远较敌军为多,若不稍处于劣势,贼军是不会决心会战的。待贼军前来会战,以精锐全力攻我之际,可在两翼忽发奇兵,灭其精锐,精锐一丧,贼军必然丧胆溃败。”
但此番话语并不能劝服众人,法正也劝言说:“明公,世上既有万全之法,可何必舍其上而求其下呢?现下贼军南北交困,只要我军稳步向东,徐徐而动,二州早晚可得。”
刘备沉默不语,一时间军帐的气氛略为紧张,毕竟刘备眼神中含有坚持,显出他的本意:他仍想背水列阵。
众人最后望向徐庶,他既是霸府中的长史,也是陈冲的弟子。故而他的意见至关重要,若是他劝说刘备,刘备必然不好违背。孰料徐庶竟支持说:“天下汹汹,已有数载,若不能早平蛾贼,南北未必归心。明公此策,虽然弄险,但也有六分胜算,我等再谋划周全,可至七分。”
有徐庶支持,刘备大喜,笑说道:“七分足够了。”
“只是倒也不必一定要会战列阵。”徐庶说:“明公可沿水造营垒,等贼军来攻时,有营垒为据,战阵不易被冲垮,自然也就不用担忧被仓促攻破了。”
刘备闻言又有所迟疑,他问:“可这样一来,贼军还会前来会战吗?”
“明公怎么忘了?您已发信给左将军与镇南将军,让他们南下截断贼军归路啊!”
“只是消息而已,传信至孟德处,再等他们率军南下,说不得要一月之久。等他们还未到半路上,说不得对面也就放弃此地,坐守城中了。”
徐庶笑道:“但蛾贼不知啊。”
刘备“啊”了一声,随后又听徐庶道:“明公岂不闻虚张声势,无中生有?我军可派一支骑军,打着曹使君的名号,趁夜去奇袭东海兰陵,如今贼军主力都在此处,兰陵必然空虚。若攻下最好,我军便提前断去敌方归路。即使攻不下,贼军看到旗号,也会以为曹使君已至,定然惊慌失措,只能选择是撤军还是会战。”
“只是贼军如此撤军,必然仓促,明公率骑士大举追击,必多有斩获。若是贼军前来会战,也就是中了我军的陷阱。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听徐庶说完,在场众人无不叹服,刘备也不禁赞叹道:“元直真是我的智囊、策经啊!”
于是就按徐庶所言布置,令各部沿河建造营垒。待二十六日,营垒稍成,刘备便令张飞率三千骑士夜袭兰陵。
当天黄昏,张飞刚刚出发,突然一场秋冬之雨降临齐鲁大地。遥望泗水汲水,在一片暗澹中,寒烟冷雾罩若纱幕。原本呜呼不已的离雁与鸥鹭,突然之间都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水边无边无涯的灰黄色芦蒿,在细雨中簌簌摇动。
齐汉军的营垒中,潮气逼人。虽说都带了过冬的寒衣,但是这浸入骨髓的寒气却是挡不住的,许多军士被冻得无法入睡。第二天,雨仍然在下,加之饮食不足,不少将士都病倒了。管亥得闻汉军在泗水沿河不断造营,再也忍耐不住,便召集诸将议事。
会议时,大单于独孤去卑、大司马府长史陶丘秀都抱病不来。听见雨滴打在营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