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义话一说完,不一会儿,便有十多名妇孺,衣衫褴褛的跪在董亮面前。
王匡义低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些妇孺卑职实在下不去手,便故意留了个口子,让她们越过了州界,没想到她们却赖上了我一般,跪在我营外,让卑职给她们一条活路。”
见到此状,董亮终于知道,那日自己在京城外为什么会见到那么多行乞的妇孺,而男子却基本没没有。
感情是一些良心发现的守备故意放进去的。
“都留下吧!”董亮说道。
“罗克铎,派人去詹事府找一个叫费尔伦的人,让他在京城外,替我寻一处农庄,安置这些人。”
“走吧!”从经营道现在,不过短短两刻种,董亮便感到周身严寒,疲惫不堪,不愿在此久留。
董亮刚走到了营帐门口,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于是转身回头问道:“你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王匡义躬身道:“卑职王匡义,大人若是想抬举卑职,那卑职可能要叫大人失望了。”
董亮不解问道:“为何?嫌我名声差?”
王匡义身子垂的更低了:“卑职不敢!只因为就算大人想要抬举卑职,卑职也无法做的更多,做的更好了。能做这些,也不是卑职多心善,而是杀的麻木了,总要找些其他乐子。”
王匡义非常理解董亮此时的心情。
他最初知道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如董亮一般愤怒,也是如董亮一般抱着能救一人是一人的态度做。
但这些事情经历太多过后,他知道他救不了任何人,也明白了,任何人也救不了这世道,就算皇帝也不行。
他救的那些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虽然忠心,但这世界上只要能给口饭吃,并不缺少忠心的人。
更何况人一旦吃饱了,什么忠心的不忠心也就成为了利益的考量,比如他曾经救过的不少人就悄悄的逃了,不知道是逃回了老家还是其他地方,总之是弃他而去。
对此,王匡义也不如何的愤怒,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在剧烈的发泄情绪后,最终也只会化为平澹。
所以在他看来像董亮这样大人物如果是因为他的“心善”而提拔他,期望他在更高的官位上,有更大的空间,从而救助更多的人。
那么他的结局注定是悲剧。
像董亮这样的贵人,如果是寻常权贵纨绔子弟还好,这事就当在路边扔给乞丐几个铜板一样,没当回事,权当是个乐子,满足一下自己的道德而已。
最怕就像董亮现在这样,年少气盛,骤得高位,以为能得走到今天,都是因为自己能力,认为人定胜天,迫切想要改变这个世道
到了最后发现自己所作所为对这世道毫无影响时,信念破碎之余,一定会迁怒于他。
这种人,王匡义是不敢有过多的交集的。
董亮看着这人,一时无法看透他的秉性,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的名声,也就不再强求,他鼓励道:“有一份热,便发一份光,世事艰难,谁也无法料到最后的结局,且行且做吧。你很不错,从你的言行我看得出来,曾经应该也是抱着理想信念的人。破碎之后,你也没有背道而驰,更没有苛责同类。我不一定能做到你这样,但怎么说,青春好作伴,我才这等年纪,总要找些事情来做才行。”
王匡义愣在了原地。
董亮走后又传来一句:“对了,这些事情,以你的名义去做。”他疾驰而去,留下了心潮起伏的王匡义。
不过才行至几里,董亮就发现又有十几人中箭,倒在血泊中,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其中有一人虽然胸口中箭,但还有一口气,救是救不活了,却多少可以留下几句遗言,于是董亮翻身下马,让人将这人扶好坐下。
“都到了这里,为何不去通州呢?”
董亮心中哀怜,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人神色惨白,失血过多,显然已是油尽灯枯,已经听不见董亮的话了,口中喃喃念道:“皇上,皇上乃是君父,是君也是父,我们进京去父亲哪里讨口饭吃,有,有什么罪?这样对待我们,你们不怕皇上怪······”
最后那个“罪”字没有说得出口,那人便没有气息,这番话想必他一路上对许多人讲过,对官兵讲过,对同伴讲过,对自己也讲过······
董亮愕然无语,冷风袭来,将空气中的血腥味灌入他的耳鼻,一时间竟呛的他眼鼻酸楚。
“这些苦哈哈,脑子有病吧!一个个的,都想把皇帝当成自己的老子,我看这些人不是当儿子有瘾!是想先当儿子再给其他人当爹吧!”
币岱在一旁口出狂言,竟也让董亮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董亮吐出一口浊气,此情此景,有些话哽咽在他心中,不吐不快:“皇上是君父,是天下所有臣民的君父,这些话,所有人都在说,书上这么说,当官的这么说,士绅们也这样说。有的人信了,有的人没信。信的人不去理论他,可不信的人就是聪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