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
袁督师正在奋笔疾书,给远在京师的皇帝上奏,为实现他的精明战略,继续作着辩解。
在他看来,哈喇沁部虽说归附了建奴,但也是形势所迫。现下,遭遇灾荒,正是争取拉拢的好机会。
“彼将为我用之不暇”,袁督师写完这一句,稍微停顿了一下,觉得不错。
蒙古诸部可是对付建奴的力量,以夷制夷,如此高明的策略,为什么皇帝不允许,朝中官员交相反对呢?
不卖给哈喇沁部粮食,饿红了眼的蒙古人,若是勾结建奴绕道入关怎么办?
好吧,袁督师的担心不无道理,但给了粮食又怎样,反倒更加有利于建奴的行动。
不管袁督师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真诚的国际主义精神,看到蒙古人挨饿就难受得不行。
或许真的是打着拉拢蒙古诸部的心思,想为明军争取一个盟友,共击建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谋划,不方便对外言明的。
可如果从最终的结果看待此事,袁崇焕的罪名一点也不冤。
以夷制夷确实是个好计策,但也要分时间、看形势,要分析研究,不能生搬硬套。
虎墩兔西迁,宣告后金成为东蒙古之地最强大的存在。哈喇沁部投靠归附后金,也表明了态度,不怕你大明朝,就是与你的敌人结盟,能怎么滴?
要知道,大明的北方边军不仅疲于抵挡建奴,更失去了越过长城,攻击蒙古诸部的力量。
哈喇沁部不傻,会在后金和大明之间选择谁,已经是昭然若揭。
选大明,后金会讨伐攻打,不是被灭,就是要象察哈尔部那样逃跑;投靠后金,大明却已无力惩罚。
说到底,谁的拳头大,蒙古诸部就投靠谁。这是最现实的考虑,夹缝中生存的智慧。
这么简单的分析,袁督师会做不出来?或者根本没去做,就是纸上谈兵,全无战略分析能力和战略目光,却还沉浸在自己谋略高明的幻想之中。
其实,在明朝中后期,以文制武的祖制下,出现袁崇焕这样的指挥官,并不意外,也很常见。
象杨镐、袁应泰、王化贞、高第等人,全是进士出身,读过两本兵书,便被文官集团吹捧为知兵有才能,便能凌驾于武将之上。
实际上呢,名将不是靠读兵书能够打造出来的,靠吹捧而成就的。早晚会有露馅儿的那一天,而且,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袁崇焕写完奏疏,派人送出,又召来亲信,商议事情。
徐敷奏、张斌良、谢尚政,此三人才是袁崇焕的真正心腹,可以暗室谋划的那种。
“毛文龙手书感谢,奉上礼物,却并未前来宁远。”袁崇焕有些惋惜,但也有些无奈,“刚有南关大捷,便是他来了,本部院也不好下手。”
无罪名而杀人,确是极不妥当的。最重要的,还是时机不对。
徐敷奏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单只以毛文龙无礼而杀他,朝廷必然不会通融。何况,在宁远斩帅,恐东江镇哗变,朝廷反倒会怪罪。”
袁崇焕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只有入其地、斩其首、夺其胆、慑其军了。”
见袁督师的目光扫视过来,张斌良和谢尚政赶忙躬身称是,表示尽遵其命。
“大人,时机还是要等待的。”张斌良提醒道:“南关大捷后,朝堂上风向有变,甚至于,万岁对东江镇的态度也有改变。”
袁崇焕捋着胡须说道:“当然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本部院也只针对毛文龙,不对东江镇。”
毛文龙不受节制,为了统一事权,战功越多,袁崇焕杀毛之心也就越坚定。
把东江军控制在手中,不管是在朝廷那边增加自己的分量,还是如何行动,便可随心所欲。
毛文龙可用,但未有能用文龙之人。你不听话,那只能换个听话。
收伏毛文龙,节制东江镇,是袁督师与朝中大老所制定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既然现在这两个目标都不能实现,只能使用强硬手段,斩其帅、收其军。
“东江镇粮饷从辽东转运,大人可请毛文龙来议饷。”徐敷奏开口说道:“或可少运,只说漂没,逼他来宁远与大人商议。”
袁崇焕沉吟了一下,说道:“本部院还是以为在宁远杀他,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在舆论上,也要事先准备。”
“登来道王廷试或可一用。”张斌良开口说道:“毛文龙屡次催讨所欠的粮饷,甚至要提兵前往登来。如果他兵犯登来,朝廷的风向一定会变。”
袁崇焕眯了下眼睛,听出了张斌良的话中内在。
不管毛文龙是不是兵犯登来,哪怕他只是一艘船去了登来,也未登岸,也可以给他安上这个罪名。
老百姓不知道啊,在登来散布谣言,说是海盗或乱兵登岸杀人劫掠,各州县城门关闭,人心惶惶的混乱是肯定的。
而擅离汛地,法令所禁。称兵内向,臣子大戮。这确实是触怒皇帝,会引起文官交相攻讦的好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