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甚大事,想来见你。”
寻月棠抿着笑看他,想问他这俏皮话是否师从林子修,但见人一脸正经,倒不好意思臊他,便上前去拉了他手,“走罢,去用饭了。”
是在夜市携游那日之后吗?还是在落雪的寂夜里,他盯着她说“我很想你”之后呢?
亦或是在更久以前,在被他在茂桷山下相救之时?被他从鼋豺山口捡到之时?
还是更久更久前,久到被岁月洪流相掩、被她不甚出色的记忆忘却的七八年前,她仍梳系红绦的双丫髻,在被父亲教那句“春山晓露凝新碧”时,偏头看了看传出朗朗书声的客院呢?
总之,这情意来得似乎没有来处,又深植在心。
二人如今并无婚约,却也算通了心意,按照现代人的说法,这叫做“谈恋爱”。
寻月棠心想,牵一下手而已,便如秋尽冬来一样自然。
谢沣却不这样觉得,在寻月棠牵到他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殛,怔怔然不能自处,不太自然的潮红从脸面处起,直蔓延到耳后、脖根。
怕自己手劲过大,太过紧张捏疼了她;压根忘记自己才是由人牵着那个。
又怕自己手上伤疤厚茧太过粗糙,会磨疼了她;全然忘记她本也是日日持刀之人,并不怕这个。
几次张口,觉得自己似是说什么都不太合宜,只能由人牵着到了后院,脚步都开始不自然。
“咦,天气如此热吗?”柳明宗已用完了晌食,去到自己房里时路过院子,见到谢沣满脸通红,便奇了一声:“王爷怎热成这样?脸都红了......”
陈婶子也用好了,正随着儿子的脚步出门,就听到了这句。
这死小子......
陈婶子拉着柳明宗就走,嘴上不住道歉,“小儿无状,王爷莫怪。”
寻月棠这才抬头看见谢沣,见四下已然无人,便也促狭发问:“三哥你当真很热吗?”
“你......”谢沣脸更红了。
“我的脸面应该不红的,”寻月棠觉得好笑,还特意摸了摸自己双颊,嗯,不热。
哼。
谢沣背起手,转身自己往厨房里去了。
寻月棠笑得更开心,小跑着追上去,“三哥三哥,你不热、不热行了吧?脸也不红的......”
——
晌食是一碟对切的咸鸭蛋,一碟卤味拼盘、一碟香煎豆腐、一碟小炒青菜,还并着一道犹在红泥小炉上咕嘟嘟滚着的腌笃鲜。
虽然瞧着也还行,摆到一处显得还挺排场,但那咸鸭蛋和卤味都是早做好又回锅的,余下三个菜都是快手菜,用来做员工餐是远超标准了,让谢沣也吃这个,寻月棠心里却是觉得亏欠于他。
幸好还有道腌笃鲜稀罕,高低可以撑撑场子。
这是她昨日买的,去菜市时见到有个小摊子买冬笋,凉州没这东西,应是从登州运过来的,旁人都嫌贵没人买,寻月棠就买了几个回来给大家尝鲜,确实她自己也想念那口腌笃鲜了。
“要来也不早说,什么都不曾准备,”寻月棠犹觉得对不住谢沣,“只能凑合一顿了。”
谢沣却觉得已经非常丰盛了,抬手给寻月棠盛了一碗汤,“又何须待我为客?”
“话不是这样说的,”寻月棠小声嘟囔,“我不是当你做客人,可你平素都忙,在营里并吃不到什么好的,还有个林大哥总要与你抢,既到我这里,自然是要给你改善伙食。”
听到她这番说辞,谢沣心里熨帖极了,“也莫恼,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你不在意,”寻月棠乜他一眼,也抬手给他配了一碗腌笃鲜的汤,撂他眼前,手上多少用了些劲,轻轻一声“咚”,接着说道:“我却是在意的。”
谢沣心里更加舒坦,简直舒坦极了,连方才在密室里找到塞骶都无此刻舒坦,这舒坦上浮到他方才还通红的面上就化作了从心底发出的笑意,并不多深却非常真,他眼神落到寻月棠身上,道了句:“我记下了,下次必提前知会你声。”
“晓得就好,”寻月棠拎着勺子喝汤,问:“三哥你此前吃过腌笃鲜没有?”
“好似是吃过吧,子修若是吃过,那我大约就吃过,”谢沣摇摇头,“记不太住。”
“那你就当现时新尝。不知道春天会如何,反正凉州的馆子现在还无人售卖这个,我这算独一份了。”
谢沣照做,见他手上这个小碗里头被她搭上了上次所说的自腌腊肉,瘦肉部分纹理分明、红中带褐,肥肉部分晶莹又微微透亮,有切做了块状的浅芽黄色笋子,还有斩了小块的肋排、打成结的米色豆皮,各式各样都浸在一碗浓白却清澈的汤里,颇是好看。
凑近些,便有复杂又浓郁的鲜香味道与热气一道直逼面门。
汤极其鲜美,谢沣描摹不出来这具体是如何鲜,但它确然就是鲜,几乎要将眉毛都鲜掉的鲜。
冬笋块脆生生,又鲜又嫩,小排汁水丰裕,炖得着实到位,轻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