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勰笑得佻达又自得。
他少年时喜欢扮作寻常人家的孩子在京城四处游窜,在城西贫民窟接济过一个快要病死的男子,一饭一药之恩,换来了素轸万毒门嫡传弟子的亲自教习并门中秘籍《万毒典》一本。
听闻老掌门离世后,门中大乱,师弟抢了他掌门之位,驱逐他出山门又嫌不够,打听到他逃到大晋,便远道追徙而来赶尽杀绝,当时已攀附上了东宫。
贫民窟反倒成了最后一方求生之地。
“醒了,”谢沣出声。
三人齐齐望过去,见塞骶古井无澜的眼中分明已泛出了一丝活气,虚弱冲谢沣笑笑:“我便知将军会来。”
谢沣蹲下身,关切问道:“感觉如何?”
傀儡药虽然会伤人身体底子,但对塞骶这样魁梧健硕的汉子来说,也无甚大问题,“还撑得住。”
林勰催促:“既撑得住,那便快些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塞骶从他深夜被掳至卡锤说起,一直说到被卡锤首领交到假塞骶手里,“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兄弟还活着,卡锤大王为他取名骨提达。”
骨提达,是为仇恨而生之人。
塞骶无力笑笑,“若按照我的儒师所说,这在大晋,大约就要说做天道好轮回罢。”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林勰拉他起来,“搭把手,先把那个赝品搬下来再说。”
骨提达如同塞骶一样魁梧壮实,如今被药翻了就沉得要死,四人倒手将他往下搬,每每轮到林勰,他便要对塞骶这密道进行一同批评:“谁家的密道与你一样修的这样长?若里头走了水,你跑都跑不脱。”
塞骶委屈,“不是你们教我要将这密道修得复杂一些么?”
“复杂不是长!你多留两个岔路不就行了吗!”
林勰搬着骨提达,无力望天,真的,人若在一处精,便要在一处傻,塞骶武力和眼见都是北狄翘楚,偏偏在玩弄心眼上,就是个十足十的夯货!
好容易运到了密室之内,林勰泄愤一样撒手,骨提达骤然落地,发出“咚”一声闷且重的响声。
塞骶也松手,看看谢沣、看看林勰、又看看郑从拙,“接下来怎么办?”
灭口肯定不行,骨提达说什么也是他亲弟弟,而且去弟留兄这事虽然与他无关,但总归是乌提部对不住骨提达。
“怕什么?你个苦主都没表态,谁还能砍了他去?”林勰在一边盘着腿、喘着粗气,又看向谢沣,“对吧,鸣苍?”
谢沣也找地方坐下了,“还有用处的。”
“就是,”林勰应着,又掏出个药丸塞到了骨提达嘴里。
“这是什么?”塞骶问。
“傀儡药,”谢沣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兄弟,”林勰起身,走到塞骶身边攀住他肩膀,“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你弟弟能不能戴罪立功,就看你这反间计用得如何了。”
“这......”塞骶语塞,这些不同于战场排兵布阵,他当真是万万分的不擅长。
其他三人并肩往外走,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身上虽累,脚步却都轻快了许多,谢沣还好性子地回头又留了句:“今日冬至,书房给你留了饺子,记得吃。”
走出密道,他又嘱咐郑从拙,“先生,塞骶无甚城府,这边还要劳烦你多多上心。”
郑从拙垂首应是。
三人出了书房,林勰与谢沣对视一眼,谢沣先开了口:“子修,你现在准备去何处?”
林勰一笑,冲他挤眼,“马上就到晌食的点儿,我就去纳古丽那里用饭罢。”
“也好也好,”谢沣点头,“那你自去就是。”
刚好我便也去月棠处了。
——
妙言由着林勰送回楼里不久,便听得窗外一阵尖利鸟鸣,她心下了然,立即将身边随侍的小谷等人支开。
不多时,一个龟公模样的人推门而入,姿态倨傲全然不将妙言放在眼里,张口是纯正的北狄话,自上而下压迫问道:“今日与林勰出门,可有什么发现?”
妙言轻轻摇头,也用北狄话回:“并无。”
“你与他,还有谢沣等人去那里作甚?”
妙言抬头,“既是去馆子,自然是吃饭。”
“跟了他这么多日子,一丝进展都无,纳古丽,我必须警告你一句,大王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你们以为谢沣那条路走不通,便设局让我接近林勰,”妙言苦笑,“可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林勰能在谢沣身边这么多年?当真只是一个会被枕边风吹昏头脑的纨绔子吗?”
那人听罢无言,只捏着妙言的下巴迫她抬头,“那是你自己本事还不够,生的这样好的皮相,莫要白白糟蹋,别瞎了大王这么些年对你的栽培。”
那人说完这句,便大步出了门。
见人离开,妙言一阵战栗,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跌跌撞撞才又上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