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得到了一个小卧室,推开门是栽种鲜花的短廊。
伯爵引他去时,天空中挂着升到正中的金黄弯月,城里起了浓重的雾。
他们从车上下来,走到别墅的花匠舍房门口,马修掏出挂了几十把钥匙的锈迹铜圈,点开打火机照明看了看,准确选中对的那一把。
马修给羊演示了一遍开灯顺序,打开空调,关闭门后将门把锁死的动作。
都是一些必要的示范,马修做的很简练,其他不重要的就不演示,他明白羊是创伤和失忆叠加的后遗症,不是智障。
伯爵优雅起来,也真像个绅士,不带干扰羊生活的意思,没像以前那样病态地控制。
临走前他请羊坐在床边,再次拿出那个怀表。
见羊的视线飘过来黏在怀表上面,马修便说:“我了解你,在你失忆以前就是介绍你认识这位主人的中间人,你想再次跟随这位主人就必须认真听进我接下来说的警告。”
马修使用轻淡的语气,不同于命令,但却是常得到肯定回答的诱导。
“没问题就点头。”
羊望着小怀表,静静地点了头。
伯爵看见他的手在悄悄捏紧床铺边沿。
(在想什么呢,羊?)
(想怎么从我嘴里套出话,怎么见到你的主人,怎样跪着奉献出你现在脆弱到快碎裂的灵魂?)
伯爵心中流过浮冰般的心理活动,表情不显,还是淡然无所动的态度说道:“第一条,不要擅自走出房舍的门,每天半夜我会过来给你开门,你会有20分钟在花廊里放风的时间,以及如果那天城里危险,我就不会来。”
“第二条,只能吃我和丹尼尔带来的食物,每天中午丹尼尔会过来给你送食物和水,有日常需要可以在那时候告诉他,但他不能一直陪着你,作为密森的重要代表牧鹿人,他有别的事情要做,请你体谅。”
“羊,我知道你现在活得很痛苦,如果战场顺利,光明教廷的第一批主力军在三十天内就能进城接替我的军队,向西开拔,到了那时我就能腾出手来,帮助丹尼尔带你去见道格了。”
羊安静地听完,在伯爵投去一个略带询问的目光时,颔首。
“早歇息吧,很晚了。”马修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褶皱就离开房舍。
羊躺在花匠的小床上,做了梦。
记忆之湖仿佛被寒冬永冻,湖面封盖着厚厚的冰层,北风呼啸,刮起打脸生疼的冰碴子,四下寂静,没有生灵出没。
他正站在冰湖正中央,举目所望尽是刺目的白茫。
漫无目的的走动,就像活着,也像迎向坟墓。
不会选择任何一个方向,羊就这么乱走,赤脚踩着厚雪积压的冰,很快冻得发紫。
好冷。
他往手心哈气,水雾却在柔嫩的手掌里凝成了一层冰霜。
风雪突然刮起来,猛烈得顺着头脸和呼吸道直刺肺腑。
他顶着风雪一步步强硬地行走,迎向前面的死亡,或者风雪过后永恒的静寂,承载着寒冷和光明的刺骨重量倒下…他是铁人,永不迷茫。
前头的暴风雪里忽地出现一个冰裂洞,圆形的洞直通底下的湖水,在寒天雪地里散发热腾腾的雾气。
羊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捞起湖水取暖。
清澈透明的湖水在他手中积成小洼,倒影出一幅生动火热的画面。
道格先生衬衫整洁,坐在餐桌后压迫感极强地逼问他,冷色瞳眸中杂糅了焦急、敏感、害怕和愤怒。
【滚出去】
【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穿进湖水镜画中,仓皇地逃离,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一座庞大的庄园,侍卫通报后里面的那位大人物传唤他进去。
他狼狈又自卑地跪在大人物身前,夺走桌上的剪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对那位大人物说出遗言。
“先生希望我死去,那就让誓言结束在这里。”
“他发什么疯?”大人物语气似乎有些震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试图去抢走他捏着的剪刀,“冷静,松开手,你怎么能确认他是真想杀了你还是一句气话?”
他捏的力气贼大,大人物因为姿势原因竟掰不过他,不得已换了一种方法。
“我为你的不清醒感到不满,像你这种态度怎么服务主人?立刻!给我滚到隔壁鞭室领罚!”
“不清醒呵…”他低语。
大人物忽然严厉地提高音量:“站起来!滚去隔壁吊好!他的电话进来了,你打算还杵在这里干扰我?”
他浑身一震,方觉狼狈,匆匆起身。
起立时自然的半抬头让他终于得见这位大人物的形容穿着。
身材健硕,着装古典雅致,鹰鼻冷目,淡灰色剑眉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半白发丝。
原来这位就是沃伦女王派暗中的左膀右臂和实际的主宰,职卑权重的鹰派军人——伯爵马修。
竟和白天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