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寒栖虽然还在哭,但他此时也压低了自己抽泣的声音,恨不得竖起耳朵去听这一通电话。妈妈怎么骂怎么诉苦对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他关注的是冯明德的态度。
只要冯明德也没办法,他就安全了。
冯明德那头的声音他不太能听得清,仅仅能捕捉到一些细碎的词语和短句,例如“不好办”、“叛逆心”、“他填的那个学校也挺好”一类的话他推测,冯明德也对此事无能为力,是在劝他的妈妈放宽心,接受事实。这让他第一次对冯明德生出了一点感激。
谢天谢地。总算结束了。
从那天之后他的妈妈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爸爸打了他一顿之后也只能作罢,家里的气氛沉闷得可怕。但祝寒栖觉得无所谓。他们再怎么生气也是他的父母,总有一天会接受事实,总会原谅他。
重要的是他以后可以彻底远离冯明德,这样就够了。
祝寒栖在父母阴沉的脸色面前也不得不装出一脸沉痛的样子,但他每天回到房间翻着陶凡的明信片都觉得心花怒放,要强忍着才能不笑出声来。
祝寒栖妈妈的电话让冯明德有些意外。就算是大胆鲁莽的小孩,在填志愿这种事上也都会问过父母的意见,祝寒栖平日里表现得过于软弱乖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竟然有这种胆量。
不过这件事的本质也是这个小孩在试图脱离他的掌控。他有些恼怒,决定好好地给祝寒栖一个教训。
没填大又怎么样?他和省招办的人很熟,对于祝寒栖的父母来说一筹莫展的事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通电话而已。
但冯明德在祝寒栖的母亲假意表现出一副自己也没什么办法的样子——就让那个小孩先好好得意几天好了,现在越是得意忘形,希望落空的时候就越绝望。他刚挂了祝寒栖母亲的电话就打了个电话给招生办的熟人,轻而易举就改掉了祝寒栖的高考志愿。他幻想了一下祝寒栖从暗自欢喜到希望落空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小孩这次偷偷摸摸地反抗也不是那么让人生气了,甚至还有些傻得可爱。他应该明白的,把一个男孩打造成一个理想中的性玩具并不那么容易,人的思想太过复杂,自己的玩具总免不了会产生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想法,需要不断地打破再重塑。
冯明德调出来祝寒栖的资料看了看,好巧不巧,还有几天就是祝寒栖的十八岁生日。那就那天好了,这样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
冯明德提前了两天请祝寒栖的妈妈吃了个饭,告诉了她自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把祝寒栖的志愿改了回来。
祝寒栖的妈妈为这件事情绪失控了好几天,听到这个好消息无比惊喜,立刻就想打电话告诉儿子。
冯明德却阻止了她。
“你有没有想过,小寒为什么要改志愿?”他问道。
“能有什么原因,”祝寒栖的妈妈语气笃定,“他还不就是叛逆,不知好歹,偏要拧着来。放着好好的大不上,跑到那么大老远的地方!他从小都没吃过苦,一个人跑到北方去能受得了吗?到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确实是叛逆,”冯明德循循善诱,“但是他平时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叛逆?”
祝寒栖的妈妈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她完全回答不出来,她在家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对儿子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了。
“小寒马上都要十八了,你也不能总是把他还当成一个孩子,”冯明德语重心长,“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上的学校、想上的专业。填志愿这么大的事,你直接给他拿了主意,也不和他好好商量,他当然会叛逆。”
“我这不也是为了他好吗?”冯明德的话在祝寒栖的妈妈的耳朵里很有分量,她很罕见地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他才刚高中毕业能懂什么”
“是的,我们肯定也是为了小寒好,为了他能少走弯路,但是他们这个年纪哪能明白啊,”冯明德正色道,“就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些,才会有抵触情绪。你现在直接这么跟他说志愿又改回来了,他少不了还会有情绪。这样吧,我过两天要去市出差,要不我带着小寒去散散心,顺便跟他好好谈一谈这事,你觉得怎么样?”
祝寒栖的妈妈忙不迭地同意了,连声感谢。冯明德的话对她也有些触动。她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情绪上来之后就只顾自己发泄,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以前从来没有人提醒过她这些,丈夫一直迁就着她,儿子又一直很听话,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儿子其实也会有和她不同的想法的,也是需要一起商量沟通的。祝寒栖的这次叛逆行为也让她有点开始反思,儿子也是个大人了,也许以后有什么事也该听一听儿子怎么说,不能只顾着自己说。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儿子再也不会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