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直刮到傍晚才停。尽管雪仍旧簌簌地下着,不过入夜以后,庄园总算是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晚餐时陈蓉蓉特别开心。事实上,她今天一整天都特别开心。下午跳完舞有些出汗,于是他们就洗了澡。直到坐在餐桌前,她的两颊都依然晕染着被热水熏蒸出来的红润。这种开心也感染了顾惟。尤其当她展颜一笑,仿佛这间一百来年的餐厅都焕发出青春的生命力。
他又觉得应当想办法把这种瞬间保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打动了他,而更是因为不久以后,他又要暂时性地失去这种美。他已经从过往的经验中总结出教训,知道有她陪在身边什么都好说,可是她一走,自己肯定又要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顺气。所以他需要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造一只机械夜莺作为慰藉。
翌日的天气终于放晴。黎明刚透出一点亮光,人们就开始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庄园里处处是银装素裹,天空也是蓝幽幽的。陈蓉蓉还惦记着到外头去散步,盼望午觉起来天气能再暖和一些。不想下午一起床,顾惟就直接让她到更衣室里去试礼服。
礼服早在她到达以前就已经订做完成套珍珠白,一套群青色,还有一套玫瑰色。因为是冬季礼服,设计和用料都比夏季的纱裙更偏于沉静。厚实的缎子在灯光底下流淌着液体般的光泽。三层裙摆缀满了水晶和钻石,以此突显出刺绣的精美。胸口与袖口也没有丝毫马虎,每个角落都用华贵的金线和银线绣满了纹饰。女仆在给她梳头发的时候,顾惟就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刷着手机和平板电脑,只是偶尔抬一下头,看看她们进展到哪一步。等到她们开始帮助她换衣服,她想着有这么多人在场,他总该回避了吧?没想到他居然把手机扔下,大大方方地看她们怎么给她调整胸托的高度和松紧。而且脸上的神态还十分自如,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坐在女士的更衣室里有什么不妥。当然,这么做绝不是出于色欲这种浅薄的目的,不过,也不完全是觉得她更衣的过程赏心悦目。与其说他是在用男人的目光欣赏这一切,不如说,他是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好东西。并且这件好东西在他的滋养下日渐散发出光彩,所以他感到心满意足。
换好礼服梳好头,接着又在脸上化了一副淡妆。陈蓉蓉本以为顾惟是要带她出门,然而当女仆把配套的手套拿给她戴的时候,他却说用不着手套,还干脆把她们都打发出去,自己走到梳妆台前给她挑起了项链。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她终于忍不住疑惑,将目光透过镜子投望到他的脸上。可他只是将项链绕过她的粉颈,像专注于某件要事般认真地比了一会,觉得不合适,又换了一条没有吊坠的。总算选定以后,他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臂,低头在裸露的肩窝处吻了一下,说待会有一个画家来给她画肖像。
“肖像?’?uzнaiωen.co?(yuzhaiwen.)
“嗯。,
尽管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时要轻柔,然而镜中的眼睛却透出一股异乎寻常的执着:
“你不在的时候,肖像可以陪着我。”
在他们挑项链的时间里画家就已经抵达了宅邸。顾惟叫人安排好一个光线适宜的房间,在那里将陈蓉蓉引见给他:
“这是Fuhrmann。他来给你画肖像,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画家已经年过半百。一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庄重的衣着好像与天马行空的艺术家相去甚远。乍一看,倒像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只有当他认真地观察起什么,眼中才会放射出画家那种敏锐的目光。此时此刻,陈蓉蓉就切身体会到了这种目光。
她礼貌地回答了对方的问候,用刚学没几天的德语。接着,便听到画家笑着向顾惟说了一长串什么。
“说英语,Fuhmann。她刚开始学德语,听不懂你的话。”
“哦,请原谅。”
画家掉过脸来,再次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歉:
“请您原谅,小姐。我刚才说您非常美丽。我会尽我所能地将您的美丽展现出来。”
之所以把Fuhrmann找来,是因为他确实享有一些名气,有人甚至把他比作当代的
er。尽管顾惟觉得这评价话里带刺,
明着是在称赞功力,暗里却像讽刺这位画家跟欧洲的权贵过从甚密。不过这根本就没什么好讽刺的。无论哪个时代,无论东方西方,上流社会永远不缺乏艺术和艺术家的身影。何况
Fuhrmann在活着的肖像画家里很排得上号,作品也比被跟风炒起来的垃圾要强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找摄影师来给陈蓉蓉拍照的原因。他觉得肖像能留下比照片更多的东西。
尽管如此,画家立刻就做出一个让他不太舒服的决定。在将陈蓉蓉大略观察过一遍以后,Fuhrmann希望能将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摘取下来。对于这个要求,顾惟觉得自己有理由不舒服,因为项链是他挑的。他还特地用珍珠换下了钻
石一倒不是不喜欢她戴钻石,只不过他想要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