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听了这话,不免又想起来一件事。
“朕知道,豪门之家大多都有养士的习惯,像赵歇那种,门客过千,图谋不轨;中上人家,也养百士,正是如今的郡王;就是小富之家,只管酒足饭饱,也要养二三士人。乃至于贫苦吏民,只要日子过得去,也愿意接济贫士。”
“朕爱才,只是乡野之地的百姓,比朕更能爱才。没了那些富商大贾,粮米之家,那些读书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依照他们的眼界和格局,自然会对那些富商大贾感恩戴德,而对朕却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长此以往,这些士人依附宗族豪强,久而久之,对帝国全无感情,一旦有人挑唆,那就会成为帝国的威胁。对于士人,朕一向是希望他们能为帝国效力,可是帝国的朝堂容不下那么多人。”
“如果朕痛下狠手,这些人一定会借机说朕的坏话,可是如果不处理,那就是放任他们背地里给帝国挖坑。你方才所言,提醒了朕,不若就趁着这次在地方招聘文吏,把这些士人的户籍,依附于谁人,都给朕找出来。”
扶苏走一步,算三步,赵完听了,自然对二世心生佩服。而且陛下显然已经对于国中的局势掌握的比以前那位还要清楚,这也让下面办事的人少了动歪脑筋的心思。
“陛下圣明。”
“山西之地,自长平之战之后,就已经元气大伤,如今朕要徐徐使得帝国强盛,如果能把这驻军返还和田地荒芜的事情一起解决,这五年之初便是开了一个好兆。赵郡以为何如?”
陛下想的确实不错,只是此事有些以毒攻毒的意味了,这件事还是有些凶险。
赵完则赶忙露笑:
“陛下运筹帷幄,臣佩服之至。”
“朕记得你方才说,还有些治国良方,今日一并对朕说了吧,否则这一去,怕是经年又回不来了。”
赵完想着回关中为相呐,如今听皇帝说经年回不来了,自然心中一寒。
那既然如此,也就别怪他狮子大开口了。
“陛下,臣本不愿提起此事,唯恐陛下因臣说了这些话,日后不信任臣,只是如今陛下给了臣这样一件差事,臣两难之下,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于陛下。”
“说来听听。”
“陛下以为,陛下一人能决天下事乎?”
“先帝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每日批阅的奏章,多达五百斤重。朕继位后,重组尚书台,日夜为继,处理文书分类,即便如此,仍旧深感疲惫。那么赵卿以为,这样的情况下,朕还能说天下之事一人决吗。”
“陛下既然有此心,那臣也就直言不讳了。古者圣人立国,为的是让国人都安居乐业。如今陛下为天子,也是想要成就大治之世。只是天下事务如此杂多,陛下一个人决定天下所有的事情,实在是不得当。”
“若是先帝在世,无论是哪个臣子说这番话,免不了要掉脑袋。只是如今,也就是换了陛下,臣才敢冒死一谏。臣恳请陛下拔擢天下郡守之位,位同九卿,此举可安抚天下各郡。”
说罢,赵完低头叩首再拜,还要作颤抖的样子。
二世坐在座上,微微愣了片刻。扶苏本来就知道,这些地方属吏对皇帝制度很有意见,但是没想到,赵完却越过了皇帝制度,直接劝他更改地方制度。
“你这话,敢在朝堂上说么?”
赵完摇了摇头。
“不敢。”
“此举,会引起朝中轩然大波。”
赵完却继续道:
“请陛下三思,臣今日所言,其实是数年苦心孤诣之道。而今陛下推行郡国并存制,这才有了让臣的意见成功的可能性。如今陛下麾下有二十七郡,可是这些郡守的地位,不过是从前的长吏罢了,位不比大夫,更难以企及朝中三公九卿。”
“比之郡王,地位相差极大,凡遇事,多要报于皇帝陛下。可是陛下比谁都清楚,这地方吏治最大的弊病就在于,陛下无法亲自监督这些属吏的所为,如果有一个人贪污,那就有一群人贪污;如果有一个人遇事不报,那就有一群人遇事不报。”
“郡守的地位在帝国朝中诸臣看来,实则是能力不济,不足以在咸阳为任,被外派到边地做酷吏、苦吏、劳吏。郡守的地位在朝中众臣看来是如此低下,可是呢,郡守对于帝国来说,有时候却远比三公九卿更重要。”
“对于帝国来说,郡县是建立起帝国大厦的砖石,即便是朝中有帮助陛下撑起屋顶的撑天大柱,可是如果基石倒了或是歪了,有撑顶的柱子又有什么用呢。”
在赵完看来,三公九卿就好比那柱子,要保证屋顶不榻,就必须要保证柱子实心不腐烂;可是如果光盯着柱子,不管那基石,帝国照样会倒塌。比喻很精辟,把威胁的意味掩饰的很好。
二世眼中同样闪着狡黠,
“既然是基石,那就必须该在石柱之下。朕自然要保证基石不腐,可是朕绝不可能把基石安插在柱子之上。赵卿以为呢。”
言下之意,朕可以提升一下郡守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