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别样的深意在其中。
也许以前会有人把朱允熥当成不谙世事少年,但经过近一年的时间观察,谁要是再抱有这样的想法那就真的是自绝于朝堂了。
面对朱允熥突然抛出的问题,纵使他们自诩才智过人,也没人答得上来,或者根本不能回答。
他们可以参奏,可以弹劾,就是不能公然评判朝中谁忠谁奸,因为人心最是难以揣测,而这最难以揣测的人心,却只能靠君王自己的判断。
一行人一路无话,沉默着走到了一处荒凉的宅院外面。
说是宅院,比之茅草屋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个土坯房,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而这个地方正是朱允熥此来的真正目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自古以降,为何就没有清白之官的立足之地呢?富亦如此,苦亦皆然!”
看着朱允熥两眼放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破落宅院,众人再次保持沉默。
大明朝的官员俸禄为历史最低,但这并不能说明大明的吏治有多好,相反皇帝对贪官毫不手软,甚至不惜剥皮实草,然而贪腐的官员却还是屡禁不绝。
杀了一茬又一茬,整整杀了二十多年,可仍然是前赴后继。
最近的就有铜陵官员烂了一县,宝钞事涉三位藩王,现在又因为警务部的事情杀穿了整个苏州府,而正处在风雨之中的杭州府恐怕也好不哪去,这样的循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得到朱允熥的点头后,郭图来到了宅院的大门前。
“请问李夫人在家吗?在下胡信,当年承蒙李恩公救济才得以活至今时今日,此行特来看望恩公。”
郭图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武力代表,一眼就看出这处宅院的大门由内到外都已腐朽,所以连门都没敲,只在外面喊了一句。
他怕稍微一用力,住在门内的人连个大门都将不复存在。
如此落魄的情形,他很难想象这是身为苏州府同知的李谍的家,更让他惊奇的是方孝孺走前已经安排好了李谍一家的后路,没想到这一家人没过几天又住了回来。
有些文人骨头硬他知道,因为他在锦衣卫中已经呆了八年,各种错杀的,冤杀的,该杀的他都见过,可他还没见过带着一家人回来赴死的官宦之家。
他是储君近侍,所以很清楚里面的人不会死,但住在里面以及整个苏州府的人并知道,他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女人做出的决定。
“吱呀!!”一阵像是磨牙的声音响起,大门被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两眼通红面容憔悴的妇人,明明才三十几岁却已是满脸褶皱,细看的话依稀能瞧见妇人年轻时的貌美。
“你们是朝廷来官差吧?妾身在此恭候多时了。”
妇人一句话就让门外几人双眼微眯,郭图更不知道他哪里露出了破绽,致使他一眼就被认出。
来之前锦衣卫就掌握了李谍的很多事迹,虽然不是全部,但足以够用,然而事到临头却是被一语道破,这是他的失职,也是锦衣卫的失职。
“几位不要见怪,亡夫贪腐之事妾身全然了解,也知晓全部过程,如若真有人报恩之人,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更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
像是看出几人的紧张,妇人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个回答也让郭图的内心如释重负,毕竟这次的行程是朱允熥临时起意,只要不是锦衣卫失职,那一切都好说。
“夫人慧眼,我等正是自京师而来,不知可否入府上一叙?”
妇人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年轻得有些过份的朱允熥。
其他人是官身还说得过去,可朱允熥再是沉稳有度,从面相上看也不会超过十八岁,十几岁的钦差别说见了,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家中简陋,几位如不嫌弃就请进吧!”
不进门不知道,进了门更是让朱允熥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一府同知居住的地方。
明初的苏州府绝对称得上大明最有钱的地方,因为苏杭之地盛产丝绸,就连他现在穿戴的各类袍服也是来自于苏州府。
然而就是这种财税重地,居然还有一府同知家徒四壁,院里除了必备的桌椅板凳之外,再无任何点缀。
行至正堂,几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挂在正中的一副楷书,上书‘家国天下’。
朱允熥看着眼前的四个大字久久不言。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很多东西不亲眼所见,真的是永远没办法深入其中。
“让几位见笑了吧?一个满身铜臭的贪官,竟无处不在标榜自己的清高。”
“朔儿住口!!他是你爹!谁都能骂他,唯独你不能!”
“我没有这样的爹!于国他不忠,于民他不义,于家他不仁,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允熥几人愣神之际,耳边传来一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