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皓徘徊在一座浓雾弥漫的迷宫里,周围墙上布满了用斑斓色彩画出来的夸张表情,一张张脸扭曲地哭泣或狞笑着。丁明皓在迷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找不到出口,他突然看到雾中出现了一个人,那是尤洋的背影。丁明皓无助地呼唤他,他却置若罔闻,快步离他而去,那动作果决得似带有无言的嫌恶。丁明皓慌张地追上去:“哥,你知道了吗?你别不理我。”他追上去拉住尤洋,恳求他不要这样冷漠,可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发现那竟然是甄纯。
甄纯朝他嘻嘻一笑:“耗子,想我吗?”
丁明皓给活活吓醒了。
他唰地从床上弹起来,在舍友们的鼾声中给自己拍胸口缓劲。这做的哪门子狗血噩梦,丁明皓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却又忍不住笑起来,最后那神龙摆尾的转折倒让这个反复出现的梦不那么令人难过了。
至于梦里甄纯问到的问题,他想不想他,当然是想的。他会想到他,但不是思念他。
说起来,甄纯已经很久没来找过他了,以前雷打不动一周来蹭两次饭,现在却连微信都不发一条。当初继续做好友的保证并不是戏言,可经历了那个混乱的夜晚之后,面对这不再纯粹的友情,他们俩都还没想好该怎样维续。
十月已到了下旬,秋意愈发的浓,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丁明皓不慎患了感冒。
丁母关注着这边的天气,这天晚上打了视频电话来叮嘱他注意添衣保暖,她见儿子鼻音浓重,果然因为季节变换生了病,自己又照顾不到他,不免十分心疼。
丁父倒是不以为意,在旁边说:“这点小病小痛有什么大不了的,吃点药过两天就能好。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吗,净小题大做。”又凑过来对丁明皓说:“小子,上大学都快两个月了,交女朋友了没有?”
丁明皓说:“我跟那些女生都还不熟。”
丁父不满:“那不行,你得主动点啊,遇到喜欢的不要怂,抓住机会赶紧上。”
丁母推他:“去去,别听你爸的,现在先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谈恋爱的事不着急。”
丁明皓应道:“知道了。”
丁父又过来说:“看看阿洋,人家就是上大学时找的女朋友,你也别太落后了。上周我去省城出差,顺便去看了他一下,也见了他那女朋友,那姑娘确实不错,等放假回来也让阿洋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反正早晚都要成你嫂子的。”
当天晚上丁明皓的感冒就恶化了,突然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的课他也没去上,拖舍友带了饭和药回来,吃完之后又倒头大睡,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上的高温依然不见消退,他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天,梦中出现的还是那片走不出的浓雾和迷宫,他意识里挣扎着要醒来,却总是徒劳,直到傍晚时终于努力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竟是甄纯。
怎么又是甄纯?丁明皓闭上了眼睛,看来还是没有梦醒。
甄纯拉了张凳子坐在丁明皓的床边,一直在低头玩游戏,也没察觉丁明皓醒过一次。游戏玩累了,他起身放松一下脖颈,就着窗外的夕阳打量丁明皓的睡容。
两个人虽然常年厮混在一起,但丁明皓不戴眼镜的样子他却不常见到,更鲜少见到他这样安静地、虚弱地沉睡着。甄纯用手托着脸,凑近了去看丁明皓这带着一点陌生的样貌,第一次留意到他眼镜下面长而浓密的睫毛。甄纯突然兴起,又闲着没事,便凑得更近些去细数他的睫毛。
丁明皓又陷入了那个沉重的梦,走在前面的人是尤洋吗,还是甄纯?谁可以带他离开?他追赶上去,大声叫了一个名字:“甄纯!”
嘴里喊出声音时,他睁开了双眼,甄纯的脸近在咫尺,近得仿佛带着一个即将落下的吻。
甄纯惊吓地往后一躲,心脏扑通扑通地几欲跳出胸口。
丁明皓看到甄纯坐在床边夕阳的余晖中,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是清醒着:“甄纯?真的是你?你怎么过来了?”
甄纯咳嗽了两声,努力镇定自己:“你妈说你生病了,这两天电话又打不通,她怕你出事情,又不认识你同学,就让我来看看。”
丁明皓想起自己有睡前关机的习惯,这两天昏沉着也没有开机,想必是让老妈担心了一番,他说:“我没事。”
甄纯哼道:“你是没事,高烧了两天而已。”
丁明皓挣扎着坐起身,见舍友们都还没回来,问:“你来了多久了?”
“从中午到现在。”
丁明皓疲惫地靠着床头,看着他:“我梦见你了。”
甄纯有些慌神:“你、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他刚要起身,被丁明皓拉住了:“你先别走。”甄纯浑身动弹不得,又被拉回了椅子上。“你再陪我坐一会儿。”
丁明皓的头垂在甄纯肩上,上身倚靠着他,信任地将自己安放在他怀中。甄纯一动不动,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是这样,好像就是这样,那个喝醉的晚上也曾有过同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