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连茵是如何死的,薄斯倾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记忆的橡皮擦要把那些过于痛苦的故事抹去,他的脑海里,除了母亲的温柔叮嘱,就只剩下一片血红。
大雪封路,航班也不好走,紧赶慢赶还是赶在元宵节前回来了,这古怪的寒雪,春节都过了,也不见半点春意复苏。
天公不作美时,人力的作用,好像微乎甚微。
薄斯倾给安橘买了很多很多礼物,大到巨型玩偶,小到一颗珠子,只要是他觉得好的,适合安橘的,他就快把那些店搬空了给她带回来,她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再知道,这些东西,她一面也没见着。
薄斯倾去安橘家找她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他问了房东,从房东的口中他才得知,她已经搬家了。
至于去了哪,没有人能告诉他。
薄斯倾起初是不相信的,他以为安橘是生气了,气他一个人出去玩,气他冷落了她,他都想好要怎么跟她道歉了,他还给她买了这么多赔罪的礼物,她可以对他发脾气,可以任性妄为,他会全盘接受的,是他做错了,他向她认错。
他去了无数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那个总是吵闹却光芒万丈的小太阳。
他找不到她了。
回到家后,薄斯倾在浴室里看见的,是自己母亲的尸体。
连茵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浴缸里,身边摆放着一支白玫瑰,她的衣服都被泡湿了,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好似染红了整个浴室,薄斯倾眼中看到的是漫天血色,触目惊心。
命运仿佛跟薄斯倾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当他一点一点拾起自己缺失的情感,它们就像一缕烟,瞬间消散在了天地间,没有一丝犹豫,就那样离开了他。
母亲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薄斯倾不记得了,当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张姨都被她支开了。
他把母亲送到医院抢救,那个时候的他不过十岁,就要听着冰冷的宣告,残忍地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死亡。
医院里,薄斯倾抱着双膝坐在角落。
他双眼空洞无神,在这儿呆了有一整夜了,他还是无法面对,面对母亲突然的死亡,面对安橘莫名的离去,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他吸了进去,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他所见过的人,所经历过的温暖,是不是他的臆想。
除此之外,他无法接受为什么一切散的那样快。
他想不通,前一秒对他温柔笑着的母亲,会倒在血泊里,承诺了要陪伴他的人,会消失不见,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她们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
他单薄的身体缩在墙角,天气尚未回暖,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凉彻骨,一个男人走到了他面前,蹲下身道:“你叫薄斯倾,对吗?”
薄斯倾微微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男人。
男人递出一张名片与一个信封,道:“我姓郑,是一名律师,你的母亲连女士委托了我,她把自己的遗产做了规划,将全部由你继承,我会帮助你妥善地处理她的丧事,将来你不用去福利院,会有人安排你的生活和学业。”
郑律师把信封放下,走到了一边,背过身去,他想,像薄斯倾这样有自尊心又要强的孩子,应该不会希望自己被人观看伤痛。
薄斯倾颤抖的手伸向信封,那是妈妈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包括她的葬礼,他今后的生活,可她有没有想过,在她死后,他会多难过?
薄斯倾紧紧攥着手里的信,他眼眶红了一圈,就算他那天没有去找安橘,妈妈也会死的,她下定了决心,这个决心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定好了,不是他一句保护就能够化解的。
她病了太久,她已经被这样的人生压垮了。
无论他做什么,她们都会离开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带他去旅行,何必给他温暖,让他心存希望?
“你认识薄康吗?”
薄斯倾看完信,沉默了半晌,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
薄斯倾慢慢站起身,他熬了一夜,脸色苍白到无血色,像一层薄薄的冰,坚硬寒冷又脆弱易碎,眸中却是火光冲天,翻滚着深深的阴郁,仿佛在不见天光的雪夜里,持着火把踽踽独行。
人有的时候是需要一些恨的,不然怎么走得下去。
“我需要了解她名下的财产有多少,分别交给哪些代管,你们之间签订的委托协议,还有她从业以来的合约,以及……”薄斯倾停顿了下,抬起脸来看着这个样貌精明的男人,道:“一份薄康近十年来的简短资料。”
“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我现在需要给你找一个休息的地方,我们不能从医院大门出去。”
自杀的新闻透出,一夜的时间,各大娱乐版面都刊登了这则新闻,一个人的死讯,可以以娱乐的方式,榨干那个人的剩余价值,记者把小区给堵了,医院门外也站满了长枪短炮,只要薄斯倾出现,那些人保证会一窝蜂地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