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看着娉婷二八的秦美人,宛如看到八九年前的自己,使她想起她的曾经也是多么优雅风情。然而她低眉地喝茶,喝掉茶杯里自己殷红的唇、倒影出的凄苦眉目,以及被绿波柔和的她脸上脂粉的痕迹——必须要挂更多的粉,遮掩她的病入膏肓的面容。
而秦美人是很危险一个人。这一年春光刚至的时候,秦美人是她的侍女。自从暮春窗底龙鱼翻影,她为皇帝折花一卧,即从低眉顺目的侍女摇身变为皇帝手心一位风雅美人儿。淑妃原是不知道的,秦美人细致梳妆以后的脖颈是那么清纯透彻。她这个人犹如刚刚脱离藤蔓的一颗葡萄,坠着春日水珠儿,紫黑的眼明亮盈盈。
秦氏知道她的秘密。眼睛越是明媚,便越容易流露一些秘密。
淑妃旁敲侧击,而她温柔地答:“娘娘不必忧虑。妾身是从娘娘身边出来的人,但凡我活一日,仍然是您闭紧的嘴巴。”
秦氏双膝触地,双手捧茶,举过头顶。她很聪明,以回归侍女的身份向人表示己之忠心。淑妃接她的茶,即代表信她的话。却只三个月后,秦氏恩宠仍盛,却向淑妃亲自问道,可否向娘娘借赵公公一用?淑妃感到她往冰面抛出一枚石子。尖锐的石划过噪音使人欲呕,打破冰面。裂开生冷的疤,却不流血。
“娘娘用您做了一回交易,”秦娥徐徐剥掉外衫,指尖扽着红豆状的一枚扣,“她把您借给我,是为保护她的秘密。您说对不对呢。”
她解扣的指被抓住。秦娥转脸,含笑地道:“公公,您是舍不得什么?”
宦官从不敢于抬头直腰地做人。赵雏亦然,后脊早显微微佝偻,坐在阴翳的床幔里,声音幽静,和人气息相同。
他是巧妙地回避了。“奴不想让您脏了身体。”说罢,掀起一点讨巧的笑。
秦娥感到厌烦。宫里无数宦官的笑,如出一辙,明面讨好,却又深邃如井。而她宁愿让他不笑。
“这是我的身体。脏不脏的,给谁规定的呢。”她自顾自的,乏乏褪掉外衫,里衣单薄,足以使人发抖,于是蜷缩两腿,“全都是个意外,我不想被皇帝脏……”赵雏蹙眉,捂她嘴巴。即使四下无人,可她所想说出即是罪过。她很错愕,随即微笑,默默伸出舌尖,一圈一圈舔他手掌。
他欲松手,让她一把捉住腕子。
“公公的手很细,”她故意道,“和淑娘娘的一般细。我想不是您今儿让我折断手腕,便是明日她被皇——”
她很满意地观察到赵雏欲出口的劝阻停止。他脸颊细瘦,眼睛却很灵活,盯着她脸庞转,压下微微细长的眉。她看不出他的心里变化,而他最终舒展眉峰,向她乖顺地笑,扯开她的手指,三两下脱去衣衫。他的脊背精瘦,却很出乎意料的粗糙,并不好看,而却具有诡谲的使人侵犯的欲望。
“您的背后有伤疤呢。”她数着数量。
“是刚进宫,师傅打的。”赵雏平稳地答。
她曲腿坐在背后,手指滑过那道稍稍佝偻的脊柱,使他背后觉冷,激出细小的白疙瘩。秦娥将手顺着往下,止于即将滑入裤腰的一点点,她问,是我来脱,还是公公自己来呢,如是淑娘娘……
他倏然回身。宦官声腔轻细,脱口而出带着哀求意味呼唤的她的名字,使她惊愕不已。
他道:“秦娥!求你不能……”
他是有意让她记起曾经旧情,不至于走向最后的不体面,而却激发她心里许多愤懑不甘。
“公公记得我的名字!”她抚脸笑,手掌遮着眼睛,只看红唇一张一合,颇具一些深夜里的诡谲色彩,“既然记得我的名字,为何不能对我多念旧情?为何我做侍女,白白给人欺负折辱,公公您却视若无睹?您是我的同乡邻里,我小时候家穷,却很虚荣,在铺子里偷了我的第一枚簪,是公公您帮我付钱买下!我始终记得您的样貌,直到进宫,在淑娘娘那儿看到公公,却以为您已经忘掉……”
美人泫然欲泣。赵雏眼里闪过颓然,认命一般。“奴伺候您一回,”他静静道,“求您,能放过淑娘娘么。”
秦娥想道,他终究是对她无情,事态至此心心念念竟然仍是淑妃。赵雏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无奈地叹,向她臣服一般,压着脊背趴倒床上。他的下颔贴着床褥,一点一点前挪着够,慢慢含住她的指上丹蔻,冰凉的红仿佛流淌口腔。
手指的湿竟使秦娥感到快意。他吸吮着指尖儿,含含糊糊:“您把衣衫都穿上吧。夜里风寒,您的玉体不能受冷——奴一人脱便好。”
“你帮我穿。”
她只以为赵雏用手,想让他的手指接触自己身体。然而看他仿佛十分懂事,抿着嘴唇,嘴巴叼她的外衫,鼻翼微微扇动,即使知道他是呼吸,却使她想起一种流浪的狗哼着鼻腔的声音。丝绸凉滑的料被他紧紧抿着,搭回她的肩后。他嘴唇有些泛白,垂首笑道,那奴可来帮您穿了。说罢竟用灵巧过分的牙齿与舌,一颗一颗咬着扣儿,慢慢系好胸前一排。
秦娥盯着他的发顶,忽觉悲哀。这并不意味他伺候着她,只能意味那些功夫皆是另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