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没有拐带我。”林春棠从地上站起来,倚在门边又掉了两颗眼泪,“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从小到大都是我跟在他后面跑,是我缠着他的,是我非要跟他在一起的。”
沙发上的靠垫朝着他的脸砸过来,视线之外,赵楠声嘶力竭地喊:“你给我闭嘴!”
这是十八年来,赵楠第一次跟他发这么大火,生气到要拿东西丢他。
她热情温柔的皮囊似乎跟着靠枕一起被丢掉了。
林春棠死死将抱枕捂在怀里。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愤怒至极,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的人,是他的母亲。
好像他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一样。
赵楠此刻几乎丧失了理智:“他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们两个男人要怎么在一起?你让家里人怎么接受,亲戚朋友会怎么看你们?以后工作了,同事在背后怎么说你,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再想想你妈我,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该抱孙子了,我能有吗?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的对吗??”
这些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像是长了触手的软体动物,隔着空气朝他奔过来,争相爬满他的脊背,让他呼吸不畅。
赵楠还在说:“是我带着韩程来我们家吃的第一顿饭,今天这就算最后一顿吧,我对他就算是仁义尽至了,往后就跟我没关系了,你考虑考虑自己应该做什么,脑子里不要再想那些事情!如果你再去找他,从明天起,我就接你去邻市住,跟我一起住。”
“我应该做什么?”
触手分泌出黑色的毒汁,将他包裹起来,他的大脑不受控制,被闷在心里的话开了闸一样争相涌出来。
“我幼儿园的时候是姥姥姥爷带的,后来上学,你只知道管我一日三餐,家长会都要姥爷拄着拐杖来替我开,后来姥爷不在了就换成舅舅,你一次都没来过,我有没有怨过你?”
“上小学开始我就自己坐公交车上学了,你有接送过我吗?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你站出来帮我说话了吗?我在学校干的坏事你都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个学习好,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林春棠说到这里把靠垫丢回沙发上,揉了一把酸涩的眼眶:“妈,这一路上陪着我的人是韩程,他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我不应该喜欢他,那你又做了什么应该做的事呢?”
赵楠茫然地看着一直以来乖巧懂事的儿子,正劈头盖脸地指责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而林春棠心里,那些恶毒的汁液在迅速的膨胀。
他说:“我喜欢一个人,你觉得我有病,行啊,我有病,天生的,治不好了,这辈子都治不好了!我不应该喜欢韩程?那你呢?你做了什么?你离婚了吗就跟那个律师在一起?你凭什么说我应该不应该?!!”
“林春棠!”赵楠终于崩溃似的尖叫起来。
来不及了。
亲近的人往往知道在哪里捅刀子是最疼的。
他在母亲的尖叫声中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真的,说错话了。
“妈,对不起…”
赵楠抹掉眼泪,几步走回主卧,“哐”地一声关上门。
他本来以为,赵楠那么喜欢韩程,坦白的话,会比较容易接受一点,但事实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
这个局面他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林春棠长出一口气,把刚刚振动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
上面有韩程的两条消息,大概是他刚离开的时候发的。
渣男:好好说,别吵架。
渣男:实在不行的话,就先服软。
视线再次模糊,林春棠低头在九宫格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哥哥我好像搞砸了。
韩程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五六分钟愣是没发出去一句话。
“你说你要来看我,结果就是玩手机来了?”阿建嘬了一口韩程买来的果汁,侧头看着他,“干嘛,今天心情不好?”
“没。”韩程最后发过去的是——别难过,给楠姨一点儿时间。
“唉——”阿建长出一口气,阴阳怪气道:“感情淡了啊,现在有事都不说了,就连你搞对象了我都是从高与那知道的,像话吗韩程?我这才走了多久,你就不拿我当兄弟了,真让人伤心。”
“放屁。”韩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他属喇叭的吗?逮到谁就跟谁说。”
阿建边嚼边说:“他属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你属实不够意思。你那纹身还是我陪你去我哥店里纹的,当时问你老半天你也不说喜欢的人是谁。现在倒好,追到手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谁都没告诉,都是高与自己猜的。”韩程低头盯着手机,那边却一直都没有消息。
“啊?都是假的啊?”阿建瞬间来了兴致,“快,给我讲讲真的,我现在天天都快闷死了,我哥在的时候还能陪我玩一会儿,要是我妈来了,手机都不让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