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等……唉。”
男孩无奈地叹气,然后骚了骚头,踏步向他靠近。
“走吧,先回我家,将这些衣物换下再说。”
“好。”
他听见自己应了声,伸手搭上男孩的手。
然后,他……
他闭上眼,看见了他的光。
“父亲。”
宁澄慢步走进书房,恭敬地作了个揖,而后如往常一般,沉默地立在原地。
他看着自家父亲持着狼毫,专心地书写着,一笔一画皆小心翼翼,生怕毁了那名贵的绢布。
……
良久,宁陕方才放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然后一挥袖,对着宁澄道:“澄儿,下月初开始,你去蓝严堂修习吧。”
“蓝严堂?”
宁澄有些错愕。他抬起眼,道:“父亲,那不是达官贵人或富家子弟,才……”
“放心,为父都安排好了。这些年,我经营粮栈,攒了不少银两,足够让你进蓝严堂了。”
宁陕出言打断,起身走到宁澄跟前,慈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你自幼聪明,又有法术天赋,断不该就此埋没。我和你母亲商量好了,就算要倾家荡产,也要保你前程似锦。你啊,要好好听夫子的话,认真学习,将来当个法器匠人,好好地光宗耀祖。”
“我……”
“华林二家没落后,夙阑最缺的,就是制器师了。想当年,我抓准机会、白手起家,才有了如今的宁氏粮栈。你只要肯勤学苦干,定能闯出另一片天。”
“可,孩儿不——”
“澄儿乖,为父耗了许多心力,就盼望你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将来长大了,定会感激为父为你做的一切。”
宁陕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踱回书案坐下。
“去了蓝严堂,记得与世家子弟打好交道,对将来也有好处。”
“我……”
宁澄呆站了会,艰难地道:“可,阿彦他们……”
“余彦、孟思他们,虽没修习法术的天分,可人家有祖上传下的基业,自然不愁往后生计。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俩玩闹,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宁陕盯着自己儿子的脸,语重心长地说着。
“你母亲身子不好,已经没法再生育了。你作为宁家独子,要时刻谨记自己该负的责任。”
“是。”
宁澄低低地应了声,道:“那,孩儿先……收拾行囊,为出发做准备。”
闻言,宁陕松开紧蹙的眉,嘴角弯出微笑。
“好!澄儿这般懂事,为父就放心了。你先拾掇拾掇,明日为父再带你上街采买。”
宁澄低下头,几不可见地抿了下唇。他抬起手,再次恭敬地作了个揖:“多谢父亲,孩儿告退。”
说完,他慢慢地退出书房,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慢慢地将写了一半的话本取出,迅速地撕了个粉碎。
“喂,说好全程由你请客,怎么没带够钱啊?”
“抱歉,可我真的只剩枚铜板了。”
宁澄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学子,心底一阵发怵。
“哈,他说自己没钱呢。”
领头的学子嗤笑了声,其余人则阴阳怪气地帮腔:“不是吧?才请了一顿,就没钱了?”
“搁这儿装啥呢?大伙儿都知道,你爹为了塞你进来,可是舍了好大一笔钱啊。”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他爹央求了众夫子半天,挨家挨户地下跪,才讨来了这求学名额?”
“啧啧,你们怎么都只听一半啊。他爹分明是捧着银子跪了半天,好说歹说才——”
……
宁澄脑子乱哄哄的,只看见其余人不断交头接耳,然后放声大笑,最后抛下几块碎银,将他留在了茶馆里。
类似的情形,重复了很多次,也持续了好久,久得宁澄开始怀疑,他们不过是想借此笑话自己,权当消遣玩闹。
他有些不甘心,安慰自己早日出师就好。然而,那蓝严堂的夫子全是势利眼,满心想着从他人上多刮点油水,又怎么会认真指导他这个没背景、没家世的小商贾之子?
于是后来,即便他好不容易习了点厨艺,到茶馆当个小帮工,可赚来的,却是学子们更多的耻笑,还有被搜刮一空的铜板。
好在,蓝严堂虽处处精打细算,依旧有为学子们提供伙食。
若非如此,宁澄根本无法设想,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田地。
算了,能过活就好。
于是,在每个深夜,宁澄都会睁着大大的眼睛,把自己缩在被窝里。
——学习遇到瓶颈,是自己不够努力。
没法交到朋友,是因为自己过于阴郁。
睡吧,睡吧……怕黑,不过是一种矫情。
睡吧,睡吧……
睡着了,才能暂时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