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迷途无返
莉莉被锚所绑缚。那锚是她对于失却的全部认知。所有想法都为其拖沉:我应该吃点东西,但是哈利和詹姆死了。这个药剂的配方不太好,哈利和詹姆死了,下次我得多加些甲虫翅膀。哈利和詹姆死了,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把我也杀掉,因为我已偷走的东西,因为我想完成的事情。我想知道他们都死了还会不会痛苦。
缚住她的锚正是如此形状。负罪之海将她淹没。
即便有无梦药剂,入睡也不再容易,而躺在床上断续昏睡的白日过于漫长。噩梦缠住她——那些恐怖的暴力画面中,充斥着陌生的面孔、愤怒与死亡,以及夺走她家人的绿光。等到夕阳降至地平线时,莉莉再也无法忍受继续在床上躺着。她试着如往常般喝些茶——加了许多糖——然后呕吐起来。那茶尝起来太像家了,就像詹姆从前为她沏出的味道。她怀孕期间曾喝下了多少,晨吐曾如何夺去了她的快乐。
他们离开以后,一杯又一杯的茶如她小时候喜欢的那样,西弗勒斯唯一知道的那样泡好,但她仍因逝去滋生的痛苦而排斥。直到她无法下床。直到他开口恳求。直到他说,我可以帮你。让我来帮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我可以带走一切,莉莉。让我带走这些。不是从你那里夺去。只是为了你。
然后她让他。她让他带走了他们。第一次他对她施了昏昏倒地,抢在黑魔王到达之前夺下她,在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就令她无法反抗,但这一次有所不同。这一次是她允许的。她让他们被带离,被封锁。她同意了所有,还同意了让他碰她。
他坐在她的床边,那样恐惧,那样绝望,她抓住他的手说,在我失去勇气或理智之前尽管动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握得发疼,握得结婚戒指深深硌入她的手指,然后他照她所说去做了。他褪下她戴在手上的戒指,完成了这个把戏。
消除像丈夫与孩子这般重要事情的记忆咒必然会留下痕迹。如果他用其他记忆代替——将她变为另一个人,赋予她全新的过去——也许她的身体,她的精神会更轻松,任何方面都会更轻松。
但西弗勒斯是自私的。他一直如此。他不能将她改造成一个全新的女人,任她顺从于这个他曾参与建造的世界。结果便是,经过了两年多时常昏睡的状态才得以恢复。她正与他说话时,忽然就觉得地板在脚下延展,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漆黑笼罩,醒来面前摆着一杯冷茶,神色关切的西弗勒斯隔桌而坐。帮助。
是的,当然。帮助。那便是他所做的事。他们陷入日复一日之中;他,从外面的世界给她带来礼物,书籍,消遣的玩意儿,正如人们会给持续高烧中正在康复的孩子带去的那般。还有陪伴,正如任何人会给予真正的朋友或心爱的恋人那般。她几乎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出来:他必定施予了那间小病房,他可怜的小女仆过度的关怀备至——隔桌的男人怀着如此的渴盼等待她的恢复。借用的家养小精灵为他们做了一年的饭,直到她成功做到。那是多么大的胜利;做饭,替换掉那小东西,她的活动范围扩展到整座房子,不再只是藏在三楼长长的走廊尽处的备用小病房。
再也无法避免时,他才要求她扮演仆人;他那样小心地解释,几乎好似她并非囚犯或奴隶。她昏昏沉沉病了数月才注意到魔杖不在身边;又怀疑了数月他不会还给她;这种透露证实了猜测。
甚于一切的,莉莉憎恨她多么轻易地就放弃了魔杖,在他许诺保护她的这些年——这些年来她坐在窗口,看着交替的四季摩挲过眼前光景,等待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虚空重新填满。
莉莉筛拣过所有的记忆,找不到一件可以原谅西弗勒斯的事。
莉莉也找不到一件可以原谅自己的事。不过她也没有特别想要原谅。夕阳坠落时分,她放弃了休息,放弃了感觉好些,决定开始工作。
所以西弗勒斯在书房里找到了她。莉莉翻过一页书,不肯抬头。书本在她手中挣扎着,颤抖着。门咔哒合上,他的靴子后跟擦出的刺耳声响逐渐迫近。
她放下书,书脊平贴桌面。“你想怎样。”
他下颌颤动。“你在我的书房里。”
“我的确在。”她重新埋头书本。他只是站在那里,蜡黄的长脸上挂着愧疚的表情,好像他等得够久她便会屈服。好吧,她痛苦地想,以前这样是有用的。他所要做的只是等得够久,而她的确屈服过,就像愚蠢的少年,仿佛那是唯一合乎逻辑的方式去表达感激或友谊或——
莉莉甚至不愿去想下一个词。
“我很抱歉,”他生硬地说,“如果发生的——”
“闭嘴,”她突然打断。“我没有时间听你演练好的道歉,也不想听。”
西弗勒斯显得措手不及。他搜刮着词句。“我希望——”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准备来一次一忘皆空?”她摇头。身旁的笔记承载了她的报复,她写下一行,然后另一行,羽毛笔尖刮刻着羊皮纸。这种残暴带来的满足感足以支撑她坚持。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