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场论道会下来,云溪有时在听柯以安说话,有时不知不觉变成了单纯盯着他看。她本来没觉柯师兄外貌多么出众,在听了徐镜三人一顿夸之后,突然觉得柯师兄有了出尘之姿,哪看哪顺眼。
云溪隐隐觉得这样不对劲,止住了自己的念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同门的发言上。
“师兄,我最近站桩感觉不如从前持久,不是做不到,是定不住,总想动。按理说功夫精进了我应该更能入定,这是怎么回事?”
柯以安问他:“过去这一段时间,你是通过入定精进的吗?”
那人摇摇头:“不是。”
“那你缘何就判断入定就是更精进的标准呢?”
那人凝眉陷入沉默,似是真没这样想过问题。
最后他得出一结论:“因为大家都说,修炼到高境界就会常在定中。”
柯以安看着他道:“常在定中的‘定’,和你现在追求的这个定,不是一回事。”
那人非常恭敬地站起来鞠了一躬,说:“还请师兄赐教。”
柯以安:“你确实可以时时处在大定中,这种定指的是无论你行走坐卧,静止不动还是打拳,都是以一种明晰、安定的状态为之,并非指能维持在某个姿势上不动,又或是能长时间地做某件事。就像你的功夫精进,是练出来的吧?这种练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吧?”
“是。”对方点头。
“但是在这个动的过程中,你是不是也经常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对!我经常练完发现几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也不觉得累。”说起自己钟爱的,那人来了精神。
“这就是入定。‘常在定中’,其实重点在这个‘常’字,常是不拘泥形式的。”柯以安总结道。
那人像是得了至宝,整个人都欢喜起来。“师兄果然通透,我受教匪浅!”
柯以安只微微笑看着他。
又有一人问:“师兄,我练通背拳出身的,我这种功法讲究练体,要把浑身练得近乎刀枪不入的状态。现在来了合欢宗,总听讲课的师兄说专气至柔,上课打的拳也是轻飘飘的,让人找不到着力点,这似乎与我先前所学的相违背,怎么办?”
柯以安并不急于告诉他该如何,而是问道:“首先,我要问问你,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合欢宗?”
“呃,我练功出了一些问题,身上有些伤再也好不了了。其他宗派要么看重修为,要么对武技有一定要求,我没什么修为,我这身体可能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就来了这里。”那人摸着后颈说。
云溪听明白了,这人来合欢宗就是图个收留。
柯以安说:“这便是你的因缘,你要重视这个缘起。假如你过去秉承的那一套有用,你就不会来到合欢宗,你该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正因过去的已经不再行得通,你才给自己求了一条新路,不是吗?”
那人转念一想,干脆答:“是。”
“既如此,何必紧抓旧有的不放?你曾有过的,不应成为你的唯一,去学新东西,不是你的损失,大可看作应运而生的福气。”
那人闻此脸上有了几分喜意,有些憨地问:“那就是要把我过去学的全忘掉?”
柯以安微微摇头:“功夫一练动辄数十载,已经上身,不是说忘就能忘。你来合欢宗也不是为了学艺,而是修道,修道最忌刻意。你的功夫既然曾经有所成就,必然有让你受益的地方,如何能一概否定?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你真正害怕的是丢了过去的东西,你就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了。”
“对!是这样!师兄你真明白!”
被道中症结所在,那人激动地拊掌大喝。柯以安并没有随他一起激动,只是微笑看他。
“师兄,你收徒不?我想拜你为师!”那人紧接着说。
柯以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说:“我于拳法并不精通,平时庶务缠身,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人选。”
那人显得很失望,却也没再强求。
两场论道会听下来,云溪有了一种感受。前来投奔合欢宗的人好像练什么的都有,进来后也没被要求舍弃他们的过去,仍然允许保有原来的修炼基础。至于从中诞生出来的问题,也是能解答就解答,无法覆盖的也会干脆说不知道。总之,前辈们的态度是倾向于引导每个人在自有的基础上作进一步领悟,而非强行把身上的一切都换成合欢宗的东西。
尤其是柯以安,虽然另一位师兄替人解答问题也兼具细心和耐心,但是柯以安像是天生具有一种大家风度,能把很深奥的道理用很明白的话讲出来,使一些武生出身的人也能听懂。
「柯师兄讲话好有水平。」课上不便讲话,深为柯以安折服的云溪忍不住用玉简向徐镜传音。
坐在后排的徐镜见自己玉简发亮,一探之下发现是云溪的传讯,嘴角微勾,回:「知道问题在哪并不难,难的是能以让对方接受的方式说出来。柯师兄确实循循善诱。」
「是的!我就觉得他讲话特别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