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逗的机关绝活着实精妙,不会有假。鹿笙清楚,普天之下,他师傅这样的机关高手屈指可数。
话说研习机关术极讲究天赋,有的人能够制造机关,却对开解机关有所障碍,有人则只会解机关,却不会设计机关。在机关术这门学问里,制造与破解是不同的手艺。简而言之,便是制造困难与解决困难乃两码事儿。机关师中,能顺推又能逆向反推者,才算高人。师傅老逗便是这样的顶尖高手。
看到海漂球后,鹿笙晓得墨家子母球所以难以开解,因了此球乃子球,要先制作出配对的母球来,触摸海漂球上的纹路,纹路十分繁复,所以设计对应的母球难度也极大。
第一步,他得破解子球表明的纹路,算出解法,才能开始制造对应的母球。
鹿笙琢磨了会儿,对苍青道:“我要开工了,需要纸和笔,还有墨。”
“要画画,画眉用的细笔成不?”苍青问,他已经明白鹿笙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了。
鹿笙想着,女人所用的眉笔更为精巧,最好不过,于是点了点头,复想起苍青眼睛看不见,才应说,“是的。”
而苍青早知晓他心意,已然先跑了。
船舱外正是白天,白日里的望月楼难得清静,此时画舫停泊在城外一庄子边,楼里的歌姬舞姬,以及唱曲儿杂耍的皆在这庄子里住,大半个庄子都靠他们望月楼的收入养活
苍青下了船,手握一竹杠,敲敲打打,一路去找姑娘们要眉笔。他虽然眼盲,行动起来并不比常人迟缓,那对耳朵就是他的眼睛,且这眼睛有时候比什么都明亮,能察觉常人不可察觉的细微。所以,子侯挑助手时才选了他,这于苍青而言,可是扬眉吐气的一件事儿。因为,再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个没用的瞎子。而但凡是子侯交代的任务,苍青都极尽所能,想做得令人刮目相看。
可惜,耳朵再灵,他也没听出海漂球里的秘密。这令苍青多少担心,怕子侯会觉得自己没用。不过,这看守也是重要任务,子侯把任务交给自己,倒极为信任他。想想,心里又高兴了些,回忆起子侯说能带他离开望月楼,教他截棍术。这样,连脚步也轻盈了不少,醋意更荡然无存了。
等苍青从姑娘那边拿了眉笔,正往船上去,忽然,他听见岸边草丛里传来了尖锐的“咔咔”声,是黄鼬在叫,这些黄鼬的叫声与本地黄鼬不一样,最近鸡头城出现了许多黄鼬,庄子里的大鹅见了这种黄鼬就追着啄咬。
两天前,苍青还听到子侯哥从外头抓了几只黄鼬来。据说这些黄鼬如同得了魔怔,一直饿得找吃食,算命的无相爻说,黄鼬被下了药,所以饿死鬼投胎一般,而许多黄鼬都是城郊废弃的船坞里跑出来的,那地儿以前修造船只,后来造船死了人,闹水鬼,晦气,便转移了地方。
苍青想,子侯哥说有要事得处理,估计与船坞有关。
正如苍青所料,那边子侯离开画舫后,就与无相爻坐船去了城郊的破船坞。
当子侯与无相爻抵达时,已近黄昏,残阳映在水面,一汪血红色静静淌着,周遭则是芦苇荡,长满了高高的芦苇,簇簇油绿,十分隐蔽。
船进了芦苇荡,就如同隐了身,子侯与无相爻将船停在芦苇丛里,准备等天黑彻后上岸。他们先前就得了信,知道神虫教已经到达鸡头城,且有一伙人隐藏在了破船坞,四处寻找吃食的黄鼬也聚集在此地,想来这地方或是藏着什么秘密。
风信子一直有跟踪神虫教,知道他们到达鸡头城后大抵做了两件事儿,一是暗中找老逗与鹿笙等人,鹿笙被他们风信子提早劫了来,免得落入神虫教的手里,老逗与黄毛则隐藏在某一处,眼下还不知所踪。而神虫教做的第二件事儿,就是放出大量黄鼬,四处抓老鼠。
神虫教找老逗鹿笙,子侯能理解,可利用黄鼬找老鼠一事儿,实在奇特,所以子侯怀疑这些老鼠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年,鸡头城由于引来运河水,诸多地方被淹,由此形成了许多水下洞窟,久而久之,这些洞窟就成了水老鼠的窝,所以,鸡头城素来就有极多的水老鼠。子侯与无相爻推测,神虫教放出饥肠辘辘的黄鼬,必定不是为了这些水老鼠而已,细细分析,多半是想通过黄鼬找水老鼠,顺藤摸瓜,找到水老鼠聚集的水下洞窟。
日头西沉,入夜后,子侯与无相爻分好工,无相爻守在船上,子侯则拿上他的武器,一根布满机巧的铜皮铁棍,悄悄往船坞里去了。
月色下,草丛里不时传出虫鸣之声,露天里摆着几十条破船被荒草淹没,乍一看,跟棺材似的,都是些船尸。
这一处瞧着荒废无人看守,但子侯知道神虫教行事诡奇,所以十分之小心,不敢大意。
果不然,他还没靠近船厂,暗处有奇怪的虫子突然发出了麦哨一般的叫声,显然是在示警,子侯连忙伏倒在草丛中。很快,船厂的木门打开了,一人匆忙提着煤油灯出来探看。那家伙样貌奇特,头顶绑着两根牛角一样的辫子,脸型瘦尖,如鹰鸟一般,想来就是神虫教之人。
子侯怕被这家伙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