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具体情形,傅归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太阳很毒,血流了很多,汗水火辣辣地刺过伤口,又被鲜血覆盖,每个人都是如此,以至于山脚下都充斥着几欲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在前线奋战了几天的邢墨也是这样,恍惚中,与巨兽作战成了每日必修,饶是他单体实力强大,却也禁不住没日没夜地驻守在死亡边上,而那张暂时控制住巨兽的大网,也在时间流逝中被挣脱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裂口。
常年在边关作战的旗越反倒是尚能保持清醒的一员,他太久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也太久没全心全力地施展手脚了,只不过,最善作战的却也是受伤最重的,如今的他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靠在一方巨石上苟延残喘。
——他们正与挣脱出来的巨兽进行着殊死搏斗。
后来发生的事情荒诞而离奇,据军中一个小将回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天应该是他们的死期,可是须臾之间,一位救世主骑着神兽从天而降,他径直走到群兽面前,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那一瞬间,凶残的巨兽们像大猫一样安静下来,甚至屈在地上发起了抖,救世主就这样举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一步步地把群兽逼入深山,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见这救世主出来,但离奇的是,这场诡异的战乱竟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
在去的路上,纪清拼命思索着,杀戮到底为什么要软禁自己,又为什么必须要封存自己的记忆,后来他想明白了,自己一定有能力掌控这即将失控的局面,而这能力,是惟一的、特殊的,只他纪清独有的。
家主的血脉纹路。
纪清在赌,万幸他赌对了,于是拼着失血过多的危险将群兽逼离山脚,驱赶到山中寂静之地。
这一切实在是险之又险,导致纪清完全看不清也听不见旁人在做什么,他眼中只有这群为祸无辜百姓的巨兽,而斥退巨兽是他身为季家家主唯一能做出的贡献。
后来,血流了,头晕了,神志不清了,纪清便坐倒在地硬撑,至于他最后撑到了什么时候,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了。
……
在深山,杀戮见到了失血过多的纪清。
后者已经流血流得昏迷过去了,却依旧将掌心里错综的纹路对着那些巨兽,细细的血流将兽们挤压成一团,像是在恐惧什么。
而这种恐惧的情绪,与当时兽军恐惧的情绪如出一辙。
杀戮蹲在纪清身边,用脚下的尖利石子割破自己的掌心,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浮现出的奇异纹路,神情并无波澜,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这两枚刻入血液的纹路是千年前的护族之兽赐予摇筝的,因而,时至今日,能够镇住远古凶兽之物,除了这两枚纹路之外再无其他。杀戮孤独地研究着先祖们的复仇计划,日日夜夜地思索如何才能完成亡灵们的遗愿,可现在,他想不明白——同为季家人,为什么有机会与他并肩的纪清却要这样阻止他。
曾经,在纪清夺回家主身份、妄图打破迷窟选拔体制的时候,杀戮已然将他列为季家复仇计划的头号敌人,为了这段延续千百年的复仇能够顺利进行,他不惜试图毁掉纪清。
可被毁之人,却一再用自己令人惊叹的韧性浴火重生。到了现在,甚至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差点让摇筝灭族的敌人。
复仇之外的事情,杀戮从不关心,也从来不会考虑,他本来就不必关心这些事情——他没有名字,可他往那里一站,便代表了季家最崇高的杀戮意志,在他那里,没有自我,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无休止的仇恨和杀戮。
或许可以这么说,从他接过杀戮这一名号开始,他便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了。
但此时此刻,杀戮那为了复仇而武装成精密仪器的思维却出现了裂隙,他想,这千年以来的仇怨,到今天究竟算不算终结,又算不算告慰了先祖的亡灵。
如果摇筝族长本人在世,他会不会支持季家的做法。
无果。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便必须如此吗?
从前,纪清只与摇筝的制度打了照面,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指出问题,并用尽全力去指正不恰当之处,到了现在,他依旧愿意继续自己的理想,想把更开明的一切带给摇筝。
而杀戮,与苦痛的千年仇恨相伴数千个日夜,却也从未想过这样以暴制暴的手段究竟是对是错。他像个机器,也只是个机器,他责令自己不许拥有其他私人感情,却在某个夜里,突发奇想地让倪深留下了纪清的宝宝。
一开始,这个念头的确是单纯无暇的——杀戮从未有过那样的体验,那种“我只要这样、我只想这样”的冲动席卷了他,而这种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竟使他感到了快乐。
护族之兽的幼崽生育期极长,等小宝宝出世,杀戮发现自己常年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出现了动摇,他不能否认自己喜欢上有人陪伴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同时又让他感到痛苦。
于是,经年累月的惯性思维终究让杀戮把这只幼崽当成了威胁纪清的工具,他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