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爷在亥时披月而归,一直候在门口的管家连忙迎他进门。
“爷,要用点宵夜吗?您辛苦了。”
身着深紫蟒袍的男子摆摆手让他退下,“不用。叫阮先生跟林先生到我书房里来。”
“是。”管家退下了。三王爷揉了揉太阳穴,径自走向书房,书房门口有株老榆,叶冠茂密,在月色中隐隐绰绰,看不分明。他知道有人在等他,面上的寒霜先暖了三分。
他站在树下唤道:“小柏。”
树冠摇动,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一位少年站在他面前,正是关柏。
“王爷。”他抱着剑,身上带着晶莹的夜露。
三王爷见他,一如在六年前雪山上第一次见到他,身姿如松,寒光凛冽,像一把未出世的名剑。
“胧国公的案子有眉目了,疑似跟九门帮有关系。廿六我打算带庚书和辛画再去探一探,王爷准么。”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只是通知一声。
三王爷温毓川把披风解了下来,系在少年的肩头,关柏不适的动了一下,并未做太大反应。
“夜里露重,有事大可等我回来找你,下次不必在院子里等着。”
“主子找下人,像什么话。”温毓川的披风有股浓郁的沉水香味,跟他的人一样,优雅内敛,光华温润。
“小柏。”他的声音低下来,不怒而威。“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很快,那种气息转瞬即逝,他又恢复成谦谦公子的样貌。
“我不是说过了么,夜鳞卫的人你可以任意调用,不必经过我的首肯。”
“你身边没人也不行,总得留点人手。我怕你有用着合心意的。”关柏说完抬脚就想走,被温毓川叫住了。
“等会阮先生和林先生会来,商议白天宫里的一些事,小柏你也一起来么?”关柏听不出温毓川是不是想试探他,他也不接茬。
“不必,我一介武夫,朝堂上的事什么也不懂,不打扰你们了。”他把温毓川的披风折好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留下温毓川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书房去了。
虽已过亥时,书房里仍烛光大亮。三王爷坐在太师椅上,两鬓垂下一缕乌黑的发丝,称得他温雅的五官越发倜傥。他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人着月白,一人着品竹。
侍人上完茶,便把门掩好,统统退下去了。
“两位先生坐吧,大半夜还传唤你们,实在事出有因,免去那些不必要的话,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温毓川私下没什么架子,以至于门下的清客大多对他赞誉有加。
他们谈了莫约半个时辰,两位先生才陆续从书房中出来。身着品竹衣袍的先生后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先走的那个人正等着自己。半夜下起了小雨,那人递给他一把油纸伞,两人并肩走在蒙蒙细雨中。
“阮先生。”月白袍子那人开口道,“王爷有意让你入朝,可想好在哪效力?”
阮复西擎着伞,他突然回想起许多往事,他这一生,重大的转折总发生在雨天。
“我欲意入刑部。”他们路过王府外的桂花树,阮复西往屋檐上望了一眼。
“刑部?”白衣人似乎很惊讶,没想到这个选项会出现在他的回答中。“刑部孤苦,你独一人,怕是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有所施展啊。”
林观生的意思他明白。刑部算是三王爷势力的一个薄弱点,那里是九王爷的地盘,他若要去,免不了费一番功夫打通上下,而且要获得幕后九王爷的信任,也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这又如何呢,他也并非没有私心。
“为人效命,自当尽心尽力,不如就由阮某先行。”
林观生低笑起来,“阮先生非池中之物,如此胆识智谋,在下自愧不如。”
两人同行到中街,边上打更人路过,灯笼在雨中忽明忽暗。一丝昏黄灯光打在阮复西侧脸上,饶是惊鸿一督,就令人心跳快了三分。林观生想起当年在山下世琰坊初次见到阮复西时,他正独自一人在窗边下棋,手执黑白两子,棋盘旁是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阮复西此人,真当得上这句词。林观生拎了壶热茶过去,不顾他人的侧目,坐下来将黑子的棋盅放在身前,与他对弈起来。
相识足有一年,林观生对他也不甚了解。仅知他才智过人,行事作风偏诡,是三王爷的心腹之一。他受王爷青眼,却并未骄奢自大,反而是低调寡言,连住处都在城西的一处清冷小院里。走了莫约一刻钟,两人分别,阮复西撑着伞,青竹似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林观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脚步声逐渐不可闻。阮复西远远瞧见自己的院子,黑黢黢的,在月下好似一座阴气森森鬼宅。他把伞收起,扔在路边的荒地上,任凭细密的雨水浇湿他的外衣,寒意一点点浸到身体里。他放慢了脚步,门口只有一个忠心耿耿哑仆在等他,待他进门后,插好大门的木栓,提着灯笼下去了。
院子里有一方池塘,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