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起来,梳洗毕,连天横没忘他颊边的疤,对着镜子,厚厚涂一层药膏。吃过午饭,丫鬟果然端了一只药罐来,哗哗地倒出黑漆漆的药汁,连天横说:“放温了,喝罢。”
宝瑟儿便端起药碗,试探地用舌尖点了一点,碗里泛出一圈涟漪,又抿了一小口,尝到苦味,鼻子都皱起来了,又喝了一大口,整个人呆了半晌,好似神游天外,回过神时,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好苦……”
“昨晚不是答应了好好喝药?”连天横口气冷淡,赶鸭子上架,手肘撑在桌上,盯着他瞧。
宝瑟儿望着那碗药汁,碗里倒映出一张皱巴巴的脸,很难为情,又端起碗,说:“我要喝了。”
递到嘴边,壮胆似的望向他:“我真的喝了!”
连天横有些忍俊不禁,压抑住嘴角,板着脸,训道:“雷声大雨点小,快喝!”
宝瑟儿视死如归地吞下去一大口,嘴角像只花猫似地咧到两边,整张脸扭曲得变形,嘴里还呜噜呜噜地吐气,一副犯恶心的模样,连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我死了,我被苦死了……”宝瑟儿说着,身子一倒,歪在桌上,嘴巴半张着,仿佛钻出一缕幽魂。
连天横:“……”
那伺候倒药的婢女掩嘴轻笑,拿出一碟桃花山药糯米糕,哄道:“桃公子不要怕苦,喝了药便能吃点心了,这是少爷特意吩咐后厨做的,新鲜热乎着呢。”
连天横低咳一声:“你给我起来!”
宝瑟儿听见有糕点,瞬间又活过来了,可是想起要喝药,从臂弯里抬起头,撅嘴道:“可是真的很苦,不信你喝!”
连天横当他卖弄娇气,心想这就是个不省心的,当他没吃过药?便端起药碗,尝了一口。这不尝便罢,一尝可了不得,药汁甫一入嘴,便感到一股剧烈的苦涩在舌面炸开,迅速漫向喉咙深处,冲上鼻腔,令人不禁想要干呕,即便咽下去了,进到肚里,带起阵阵地反胃,嘴里苦、涩、酸、麻、齁,五味杂陈,说是天下至毒,也不过如此了。连天横五指扣着桌面,指节泛白,竭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不在小傻子面前丢了份,半晌,违心道:“哪里苦了?分明是甜的!”
宝瑟儿盯着他,左看右看,聚精会神的,也只见大个子眉毛动了一下,心里疑惑:难不成真是甜的?
“你学我的,大口地喝,才能尝出甜味,知道么?”
宝瑟儿歪着头问:“真的?”
“还能有假不成?”连天横嘴里还残留着那股苦涩,若无其事地吩咐婢女道:“你……你去筛杯茶水来,我口干了。”
宝瑟儿便端起碗,试着喝了一大口,苦得眼泪横流:“还是苦!”
连天横拿起碗,说:“我不信。”对着碗沿,很小心地不去碰药汁,佯装喝进去一口,抬着下巴,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品鉴道:“这不是寻常的甜,比花蜜还要甜,比饴糖还要甜,比甘蔗还要甜……”
宝瑟儿便半信半疑,又喝了一大口,依旧苦得呲牙咧嘴:“……苦!”
连天横无情地说:“那就是你喝得少了,再喝两口试试。”
如此这般,骗他一口又一口地喝,整碗药总算见了底。
宝瑟儿被苦得眼泪汪汪,打着寒战,哆哆嗦嗦连话也说不出了:“怎、怎么还是苦的呀……”
连天横松了口气,看着那股傻劲儿,又有些心疼,拈起桃花糕,塞进那张可怜的小嘴里,柔声道:“慢慢地嚼,不要噎着。”
宝瑟儿木木地嚼了几口,吃了甜甜的糕点,眼眉渐渐生动,似冰消雪融,慢慢地活过来了,甚至有些欣悦:“唔唔……这个好吃!”
连天横就猜到他的德性,尝到一丁点甜,便忘了铺天盖地的苦了。伸手揩了他嘴角的糕点屑:“吃你的罢。”
用了午饭,又喝过药,两人精神都有些困乏了,连天横躺在摇椅上,说:“不要玩了,你过来睡会儿。”宝瑟儿便放了手里的玩具,走过来,爬了躺椅,枕在大个子胸口上,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连天横挑了一块薄毯儿,单手盖住他身躯,对着光,捏起下巴,端详他脸上的疤痕。
躺椅吱呀摇晃,连天横拍着他的背,怀里的人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梦中仍不安分地动两下,脸蛋上落了一道道的帘影,连天横也被暖阳晒得困倦,抬手捂住那双合上的眼睛,睫毛在手心里刮着,窗纸染上春光,纤薄而泛黄,蛱蝶儿翩跹而来,徐然收翅,驻在窗棂上。
斜日透虚隙,一线万飞埃。
这些日子,连天横愈发地喜欢搂着他睡觉了,两个人,甚么也不做,甚么也不必管,怀里的人温温热热的,睡相又乖顺,依偎之中,享受片刻的静谧。
睡了一会儿,小福子跑进来,急急忙忙的正要开口,被他以手势制止住了,抱起宝瑟儿,轻轻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走出门,低声问:“甚么事?”
小福子急得跳脚:“不好了!夫人来了!”
连天横不悦道:“不要大惊小怪的。”
“少爷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