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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淳请推了李岑一下,“……了吗?”
李岑回过神:“什么?”
“想什么呢?”杨淳笑,“我问你,你的婚事,究竟打算怎么办?”
李岑本有些乱跳的心倏然一沉:“你是听到了什么话了?”
杨淳冷笑道:“还能有什么?这些年里,皇宫里那位给你说过多少个姑娘了。皇后的妹妹你要避嫌,官员的女儿你又觉得出身不高。名满京城的才女你说不忍人家跟着吃苦,江南豪族的闺秀你又和她哥哥不对付……我知道你是怕拖累女方,可男儿总要成个家,生几个儿子……”
李岑苦笑:“你也知道我是怕拖累了女方。将来有个万一,我一个人受罪也就受了,拖累妻儿吃苦,我于心何忍?子逊,你设身处地想一想。”
杨淳叹:“可我看你总这么孤单一人,住在这偏远之地,成日和一群粗糙的丘八为伴。王府里连个主事的女主人都没有。星儿,夜寒露重时,你就不觉得孤单吗?”
孤单吗?
是夜,李岑洗漱完,一个人在房中灯下看兵书时,脑中却翻来覆去全是好友的这句问话。
这夜他们一行下榻于李岑的一个小鱼庄里,总算不用再露宿。
这鱼庄是李岑刚到西疆时,还未入王府,因见这一片山水江影秀美,买下来的一处民房。后来扩建修正了一番,虽不奢豪,却也十分舒适整洁。
往年农闲时,若不用出征,李岑都会来这里避暑。
临江垂钓,孤灯独影,不是不孤单的。
可他这个身份和处境,不接受这孤单的命,又还能如何?
入夜后有雨,窗外一片沙沙声,引人入梦。
李岑不禁想到,当初祝炎第一次寻上门来时,也正是这样一个春雨绵绵的夜晚。
那日距李岑对着那石虎像许愿已过了好几日,他也转头将这事丢在了脑后,每日为了筹备粮草忙得焦头烂额。
那日深夜,李岑听到敲门声,还当是赵园儿来催他歇息,只奇怪他怎么不自己推门进来。
没想门外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白衣男子,此人衣着并不奢华,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折服的矜贵之气。
李岑是皇子,是曾在帝国顶点生活过的人。连他都被折服,可见祝炎气度如何脱俗。
而那面孔,是李岑从未见过的俊朗,五官完美如画,明明俊美到近乎明艳,却又被一层肃杀厚重的雄性气息笼罩,沉淀了下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阁下是……”
祝炎一笑,又晃得李岑眼睛有些闪。
“王爷不认得我了?您前些日子还对我许了个心愿,求我助您对战鲁军呢。我今日应约而来,特地和王爷商量详细实施之策。”
男人注视着李岑震惊的面孔,又是一笑:“对了,在下叫祝炎,王爷可记住了。”
李岑当时回过神来,只当祝炎是哪家游侠子弟来投军,特意寻了个噱头罢了。
这天下哪里真的有神?
就算真的有,也怎么会就这么大咧咧敲门进来,毛遂自荐的?
祝炎依旧只是笑。这个男人倒确实爱笑,一笑起来,俊美无俦,好似朗朗秋月照寒水,李岑就有点恍惚。
李岑后来想,这男人八成是对自己用了什么法术。不然他怎么会被一个大男人晃了眼,长得再好看也不可能呀。
而李岑也不至于色迷心窍。他道:“阁下若执意想从军,找孤是没用的。明日城西会摆设招兵的台子,还会有比武。若阁下能赢个满贯,孤自会破例封你为裨将,带你出征。”
后来在比武台上,李岑在第三招后就被祝炎一个过肩摔摁在身下时,简直如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了。
再后面,自然是兑现了承诺,将这个来路不明,却是武力奇强,又英俊得过分的男人收在麾下。
回忆到这里,李岑抿了一口冷茶,又是一声苦笑。
过去那数月里,他和祝炎在军中朝夕相处,极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多少个夜晚,他们或讨论兵书阵法,或谈论局势,或干脆对月饮酒,无心闲聊。
祝炎博学多识,去过无数地方,他口中有着说不完的风土人情,讲不完的故事。
那些夜晚,李岑并不觉得孤单的。
只是那些夜晚,怕也再回不来了。
李岑吹灭了油灯,端着烛台,准备就寝。
门上忽而响起敲门声。
李岑手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望向门。
难道……
“王爷,”赵园儿低声道,“您该歇息了。明儿一早就要启程回王府了,要赶一天的路呢。”
李岑此刻若照镜子,怕是要被自己一脸失望之色逗笑。
“知道了。你下去吧,不用守夜了。”
赵园儿的脚步声远去。
李岑轻叹,转过身去,迎面对上一张自己刚才正在想着的面孔!
烛台咣当跌落在地,火苗滋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