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翁洁星到吉安镇第二年夏天,终于开始让自己学着适应。
虽然比刚来的时候稍微胖了点,但可能天生骨架原因,怎么看都还是很苗条。
她常常为自己皮肤白嫩苦恼,于是狂晒太阳,以求锻炼出“劳动者的美”。可惜收效甚微,只能使脸蛋白里透红,而不能黑里透红。
乡下条件不比城里方便,例如上学,得走一段路搭摩托车去县城。
人在困境中学会的技能之一是苦中作乐,何况翁洁星已经受够这种摆布,迟早要离开。
晚上,等外婆和表哥睡了,她端着盆去小河边。
老柳树下面,风吹得蒿草窸窸窣窣响。
她赤脚踩进水里,一边搓衣服,一边轻轻唱起歌。
“那日删光你的讯息,发高烧独自去买药剂,脑中却竟是前所未有清明,何苦要因你屈居……”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才能放松,才能忘情,也因此大意,不知道还有人在附近。
靳玙那个时候无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星星,听到慵懒而圆润的歌声,出于好奇,他顺着河沿往上游寻。
扒开草,隔小河瞧见了对面的女孩。他认出来,是那个转学生。
翁洁星进学校的时候,穿着皮衣,脚蹬低跟靴子,一头染成闷青色的齐肩发,发尾微卷。
扬眉凝睇间,气质浑然天成。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县城里,也存在社会青年和问题少年,抽烟喝酒打架啥都干,可她跟那些家伙看起来又不太一样。
当时就成了风云人物,带起整个高中追逐八卦的潮流,上课放学都听得到各种探讨的声音。
类似“长得好美,不像我们这的人啊”,“家里肯定特他妈有钱”,“网上看到她昨天穿的衣服,八百块钱”,“听说住省城,被爸妈放养来的”云云……
而翁洁星特立独行,走路永远挺直背脊,似乎毫不在意旁人闲言碎语,也不屑计较诸多揣测。
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来头,加上她不怎么跟同学搭伙,这种神秘感更引得大家上头。过了半年多流言依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乏有肖想爱慕的男孩送情书送礼物,大剌剌,暗戳戳地把十八般武艺用尽,但翁洁星就像个坚固的军事碉堡,让人屡屡吃闭门羹。
明明外表跟妖精一样张扬,言行举止却不近人情。
她眼睛很大很明亮,眉毛细细的。此刻把裤筒卷到膝盖上面,露出洁白的小腿。
衣服在手指间飞快地搓揉,而那好听的歌声,就出自红唇白齿。
靳玙隔岸望着,有点怔。
没有谁不喜欢美好的人和物,再说翁洁星天生是耀眼抓人眼球的类型,想不注意都难。
但这纯粹是基于大众审美标准的判断,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他不知道,翁洁星竟然会自己洗衣服。
他以为,这种传闻中土豪家的千金小姐都是请保姆,天天混吃等死就行了。
翁洁星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拧干后站起来踏上河岸,看着面前一大片鹅卵石眉头微皱,然后踮起脚尖走过,将衣服甩两下晾在灌木枝上。
她腿白又细,怕石头硌脚,所以步子很碎,小心翼翼的,像芭蕾舞里的小天鹅。
晾好衣服,又回到河边蹲下身,注视着河面,整理刘海。
翁洁星摸出盒子抖了根烟,熟练地掏打火机,还没点上火,倏地一顿,掀起眼皮警觉地往对面瞥去。
她发现了男生。
隔着小河,彼此目光撞上。她望着他,他望着她。
翁洁星扯起嘴角,仿佛笑了下,倒比学校里那高贵妖艳的女神模样似乎亲切一丢丢。
靳玙没什么表情,先撇开脸。
翁洁星挑眉,歪了歪头。
老实说,她对学校里的同学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压根没想记住他们,只要再过一年,她就离开这个破落地方,回城里。
除开交作业,上课的必要交流,人际网于她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在脑海里仅存的几张脸搜索一圈,没印象。
不应该啊。
翁洁星瞅着,他个子高,肩宽腿长,侧脸线条起落有致,活脱脱一邻家俊俏少年郎。
在穷山僻壤的环境没长成歪脖子树,优秀。她心里鼓掌。
不知道是不是月色自带柔光滤镜,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干净味道。
那个形容词儿怎么说的,禁欲……对,就是禁欲感。
肯定没少勾得小姑娘春心萌动。
靳玙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但他不愿浪费时间,转身要走。
翁洁星比他更快,直接下到河里,涉着浅浅的河水,若无其事蹚到了对岸。
“看完就脚底抹油想溜啊?”她抓住他胳膊,盯上良家妇男的狐狸精似的。
靳玙被迫停下脚步,扭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