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似语坐在黄包车上才觉得舒服一点,听到严秉章的话,便问:“利源当是何地?听名字像是个当铺?”
严秉章便从把夹袄扣子解了,手指伸进里子里的破口里掏,掏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个麻绳系着的玉虎头,那虎头有成人拇指大小,雕琢的并非多么精致,反而有种古朴的稚气,玉色看不出什么,有些发青,黄似语拿到手上才觉得这玉摸起来十分润滑,也没有丝毫凉意,便奇道:“这是........?”
“这是外公给我的,我从严家出来时留了个心眼,将它塞进袖子里才没被搜出来。”严秉章将虎头上系着的麻绳扯了,笑道,“把它当了,物尽其用!”
“可这是你外公给你的!”黄似语连忙制止,劝道,“我身上还有十几块银元,够咱们过一段日子的了,这东西一旦当了,再难找回来.......”
严秉章摇头,爽朗一笑,“身外之物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外公给过我许多小玩意,都被舅舅收走了,留下这个也并非想留个念想,本来就是为了在穷途末路时救急用的,这当铺也是我观察过许久的,我早有当它的意思。”
黄似语还想再劝,严秉章又说:“一来你的伤得赶紧治,二来咱们还得赶紧离开上海。”
“.......离开上海?”黄似语显然没想过这个,一下有些迷茫,“为什么要离开?离开了又能去哪儿?”
“去香港。”严秉章说,“咱们跑了,马将军是一定会找咱们的,被他找到一定没好果子吃,我本来就想逃去香港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黄似语沉默了,他好半天才说:“我没有一技之长.......我还想把爹的坟迁回宁波.......”
“可那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严秉章说,耐心与他分析,“迁坟不是个小动静,没有钱办不来,你留在这里做几十年工也不一定攒够钱,不如去了香港,那里没人知道咱们的来历,还更自由,咱们可以做点小生意,等赚够了钱,到时候再迁也不迟。”
黄似语比严秉章长两岁,他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没有见过世界,这十七八年不过是从北平的牢笼进了上海的牢笼,他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去另一个新世界,严秉章看出了他的胆怯和犹豫,握着他的手,“不着急,先把你的病养好。”
两人闲话间,利源当到了。
黄似语坐在黄包车上没有下来,严秉章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这家当铺他来过两回,掌柜的早就认识他了,一见是他便没什么好气,“您要是不当您那宝贝,您赶早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掌柜的是北方人,他的很多埋汰话严秉章并不能听懂,却也不在意,将玉虎从兜掏出来,放在那碗口大的小窗边上,“今天就当了,比上次说的价儿高三十个大洋。”
“那不能够,最多再给你五个大洋。”掌柜近乎本能的砍价,说着就从小窗口里伸出手要将玉虎摸了进去,被严秉章一把拉住手腕子,严秉章嘿嘿一笑,“那抱歉,我今天还不当这宝贝!”
掌柜气的脸色涨红,见严秉章真的将玉虎揣进兜里,忙说:“好好好,多三十就三十!”
严秉章将玉虎掏出来放在掌柜的手里,赞道:“掌柜的豪气!”
掌柜的戴着老花镜用放大镜看了又看,哼了一声,不太情愿的跟伙计耳语一番,伙计从库房里搬出个小木盒子,掌柜的将木盒子从小窗口里推出来,“一百八十大洋,您点点。”
严秉章真的打开清点了一番。
把掌柜的气个仰倒,斜眼一瞪,“真是小家子气,还能少了你的!要不是少东家看上了,说是什么西汉的旧文物,就你这块破玩意能卖出这么高的价?!”
严秉章清点完了,朝掌柜的一笑,“正好是一百八十大洋,您忙着,我走了!”
严秉章自从能从马府溜出来,常往茶馆子戏堂子里钻,这里是消息最集中的地方,什么新闻都能听到,严秉章十一二岁就进了马府没再出来过,几乎与世隔绝。好在外公交给他的学识和本领他没有丢,他通过那些人的话,通过散落在桌子上和地上的报纸,知道当下局势,知道天下大事,也知道从北平迁来的利源当少东家是个古玩家,对玉器十分有研究,于是便专门在少东家来当铺时,严秉章进当铺把这块玉亮了出来,那少东家果然十分喜欢,当下就要花一百五十块大洋买,当时严秉章心动了,可他知道还要抻一抻,一抻就抻到了现在。
可见也是机缘。
严秉章抱着那一小盒子银元,带着黄似语先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旅馆就在漕河泾漕宝路上,漕河泾地处上海县西南,与繁华的五角场不同,这里便有些村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有一个天主教西医院,唯一让严秉章没想到的是,黄似语十分讳疾忌医。
“不去医院,把医生请过了不行么?”严秉章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黄似语用被子蒙着头,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你给我拿几副药吧,拿些药膏子,我自己擦一擦。”
“那怎么行?!”严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