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口罩覆在安度小脸,不贴合的宽,她始终不取,连上课也戴着。陈沧问起,她搪塞一句感冒,将脸捂得紧,不让他看。
头天还好好的,也没发现她有咳嗽流鼻涕的迹象,今天头发披散,支支吾吾,目光偏避,显得病态不足,谐趣有余。
陈沧潜熟她必定在遮掩什么,定神睨她口罩鼻夹缝隙,眼中跳出一星探询的刁滑。
行到巷口僻角,他指指被春光洗沐的白玉兰树,诈称:看,一只猫挂在树上下不来了。
哪里?
趁她仰头,陈沧挑离安度口罩挂耳,笑问:在挡什么?
陈沧你手好多!安度立刻垂下头,使头发盖住自己,重拍他手背两下,口罩还给我!
风掀吹发帘,安度右边脸腮上一小块黑痕暴露,像羊脂白玉不小心沾上了深色杂质,与她无瑕面庞相违得扎眼。
你怎么了?陈沧收起调笑。
说了感冒你还问!安度用力将口罩抢回,恨不得蒙掉整张脸,发出吸鼻涕的声音,演技可谓拙劣,但吸着吸着酸意上冲,并不想哭,可被戳穿的委屈裹在眼泪里滚了出来。
早上起来洗脸发现这枚不痛不痒的黑斑,像附入皮肤深层,怎么都洗不掉,她大惊失色,对着镜子幽咽哭泣。易美珍以经验安慰也许是被蜘蛛爬过才留下痕迹,过几天一定能好;又许诺将她房间里外清个透顶,拔除窗外植物,保证不再让一虫一蚁进入,她才极不情愿上学。
安度从不注重容貌优劣,收过的赞誉已足够,一夕失去才觉珍贵。突然被破坏,她既担忧又害怕,课上心神飘摇,有机会就立起书本遮面。
语文老师讲解课文中心主题时,意有所指将视线投向她,调侃道:这告诉我们,不要自卑,要自信。可是我们班有的小姑娘平时这么自信大方,现在怎么不抬头了呢?
和自卑无关,安度毁了容,只觉得周围同学每个都白净漂亮,担心被笑话或嫌弃,对象唯一。
我身体好,不怕被传染。眼见她又掉头就走,陈沧勾紧她书包,你没生病,天气又热,戴着呼吸不难受吗?
安度迈不动步子,扭脸凶悍道:不难受!
口罩松落半边,她索性扯了,揉成一团皱布,手背在黑斑上摩挲,看完了?是不是很丑?消不掉了
陈沧拉下她手,详细看了一会,说:虫子弄的,消得掉。
静巷传来一阵哄闹,安度班级一男同学声音豁然横插,指着紧挨的两人高声道:你们果然在谈恋爱!
今年春节像是一个临界点,越过之后,时光不再如之前缓流,人生首个十年已满,与对事物的判断或审美,也逐渐遵循成年人创作的影像,书报等作品里的标准与观念。
言情偶像剧雨后春笋般充斥电视荧幕,爱情这一本离小学生还遥远的名词,被悄然却直接地在众人心里拨出启蒙音调,旋荡不停,梦幻,神秘而美妙。
是以见到异性站在一起就要坏笑私语,在班级里评选班花、班草,讨论他们般配与否与男女之情有关的一切,总能成为时下学校中最流行的话题。
不等当事人回应,男同学妄自嘻笑:哎陈沧,裴安度毁容了你还要啊!
陈沧斜瞥男同学一眼,和你没关系。
他挡在她右侧,不避嫌地顺顺她发丝,不认识他,我们走。
陈沧与同学相处历来温和,从没有严厉翻脸的时刻,现下眉眼凝肃,优越的五官构筑冷漠,隐含极淡的不屑和蔑视,轻易给同龄人带来制压感。
男同学微愣,知道玩笑失分寸,硬梗着不认,流里流气回击:娶个钟无艳回家,有什么了不起!
没有钟无艳,凭齐宣王能解救齐国危难?用相貌论人长短,你
能动手就别废话。
安度不像陈沧还有闲心同男生讲历史见解,心事被掘破本就难堪,她不容自己表露,眯眼拢停泪珠,掏出挂绳水瓶,朝男生上臂重重一甩。
冯子龙,上周小测你作弊,我没有告发你,所以你现在敢惹我头上了?她再笞一记,男生避不开,也不想有肢体冲突,立即服输,说裴姐姐对不起。
安度对他算友好,他并无实质恶意,但万没想到戏言带来超乎预计的杀伤力。
冯子龙补救道:毁容也好看,啊痛!没毁没毁,我不是那个意思
至少表面上她成功维护了自尊心,安度适时收手,今天开始不准和我说话!
他按揉手臂,安度其实没下狠手,仅轻微的皮肉之痛。冯子龙后悔自己口不择言,末了又想一想,拍拍陈沧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摇摇头,满脸敬佩地离开。
陈沧只是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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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日煜煜,陈沧轻握安度腕间,带她到阴凉处,被晒到会加深色素。
安度却没领情,推开他,不要你和我走在一起。
几次抗拒,陈沧也不勉强了,干脆和她中间隔开两人间距,走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