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凌亦阳做了几年的中文老师,读了这么多书,授了这么多课,当这个充满哲学意味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老实说,他答不出。
他的人生跟寻常人不同,阴阳人,私生子,原本就不见得有多阳光正直的性子加上在凌家尔虞我诈的熏陶下,其实很难和人建立亲密平等的关系。
他向往温馨的家庭生活,想要老婆和孩子,也只是觉得女人和孩子是家庭的必要因素。弟弟说找到医生的时候,他是无比雀跃的。而他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把他的向往和希望彻底毁了,以一种羞辱的、毁灭性的方式。
凌亦阳能不气吗?
但他不是那种被强暴就寻死觅活的人,他会把这份痛苦加倍返还给施暴者。那天早上从房间里醒过来的时候,他迫切地想把弟弟暴打一顿,最好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的那种。
凌非寒更加高端,不愧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非常了解彼此,早就预料到哥哥的杀意,马不停蹄地先把自己炸了,不给凌亦阳任何发火的机会。
被蒙在鼓里的凌亦阳一脸懵逼,反应过来后,妈了个逼的老子的弟弟老子自己宰,居然被别人炸了是几个意思?
于是回国大杀四方,把蠢货和小人都抓起来后,弟弟居然大摇大摆地出现了。
凌亦阳好气啊。
他被弟弟耍得团团转,可是无可奈何。当刘方把凌非寒那一个月的病历报告交到他手上,他一页一页地翻完,再大的火气都统统转成了后怕。他的弟弟,是真的从生死线上几度徘徊,能康复真是老天爷垂怜。
归根结底,凌亦阳舍不得。
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从农村到凌家,直到现在,凌非寒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凌亦阳无条件信任的人。要是凌非寒真的消失了,他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差点成真的事实,凌亦阳就会恐慌,他忆起当初看到罐子和半截领带的无助感,那种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恐惧。所以他半推半就地任由弟弟闹,并且不知不觉间底线越退越后。
凌非寒是他的弱点,他的七寸,要是他真能把自己的七寸弃之不顾,那也不是七寸了。当凌亦阳意识到弟弟为了圈住他所使用的的心机和手段,感到愤怒的同时也有些微的、说不出的心疼。
凌非寒以一种近乎绝望的方式向他的亲哥哥求爱,竭尽全力,不留任何余地。凌非寒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判断,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拿着一根名为爱情的棍子在装着亲情的瓶子里面使劲搅拌,不知道已经有那么一两滴成分复杂的结合物溅到哥哥从未有过甘霖的领域上。
稍微领悟到一点情爱味道的凌亦阳,再回想起来往日和弟弟相处的种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弟弟隐忍又克制的爱意和早就超越亲情的独占欲。要是追根溯源,弟弟对他的感情起码有个五六年或许更久。
他不敢深想,也不敢跟凌非寒当面对质,他怕了。
于是他不由得用尖刻的语言拒绝弟弟,看着弟弟瞬间红了眼眶,然后径自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凌亦阳爬上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像被子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可是那些洪水猛兽是从他心里涌出来的。
凌亦阳想起高中那会,在他房间做作业的凌非寒发现了不知哪个女生夹入哥哥课本里面的情书,脸色不好地直接把情书撕了揉成一团。
凌亦阳没生气,反正在学校他一心只扑在学习上,对周围的人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诧异弟弟反应过大,问他怎么了。
“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买一个大房子,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面对弟弟充满希冀的眼神,凌亦阳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屁呢,到时候你也要结婚生子,哥在你旁边买个房子住就好,有个照应。然后让你媳妇多生几个,过继一个给我正好。”
“我不结婚。”凌非寒挥开哥哥的手。
“行行行,随你。”
以往他把弟弟那些莫名其妙的语言和行为当做小孩子说的屁话,当他理解了里面的含义后,好像遭到反噬一般,脑子里都是弟弟即将要哭出来,眼红红的样子。
挥之不去。
这是一场荒谬的拉锯战。兄弟俩就像两头谁也不服谁的野兽,在各自的地盘遥遥观望、对峙,稍微一松懈就万劫不复。
“操。”凌亦阳掀开被子,他有心火在烧,怎么也平复不了,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扑棱棱地从天上往下倾倒,凌亦阳看着窗上结的透明晶亮的雪花,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要不就不折腾了,跟非寒好好过吧。
下一瞬,他抽了自己一巴掌。
兄弟俩都睡不好,第二天神情恹恹地回去了,回程上两人都没怎么交流。
凌非寒这个生日过得不怎么愉快,他心里有暴虐的因子在躁动,他怕自己忍不住把哥哥关起来,强占他,让他再也说不出刺人的混账话。他借机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