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Ch1</h1>
星期一的例行早会,心情惨淡地只能用渣水沟里的臭黄花来形容。部门总管顶着那张快要同盆沿宽的肉脸唾沫横飞,底下全是噼噼啪啪敲打键盘无数次改方案的声音。
周末的狂欢还是昨夜梦中曲,今早起来却像身处异域。
星期一啊,无数人的噩梦。
许小薇在茶水间里烧开水,大吉岭红茶是她三月初托代购买的,将近她半个月的工资。她一般不怎么舍得喝,只在每周一的早会后煮来提神。现下已是六月,家里的玻璃罐已快见底,又到了一大笔开销的日子。
28岁的女人,钱包快瘦得没影。
人生最大的噩梦。
电烧壶里的水煮开,像女鬼一样的尖叫,讽刺着心里那卑微而又见不得光的情绪。许小薇的眼睛骤地变得通红。
昨晚做的梦太过光怪陆离,她急需一杯红茶来暖心。
头发像希腊神话里海蛇女神一般的自己,躲藏在街角最见不得光的巷子里。臭水沟里的陈年烂水诱人作呕,街边上千年的石头在自己二十八年的生活里沉重得抬不起头来。
许小薇浑身发冷,她不愿再想,和微颤的电烧壶抱作一团。
冯茕茕捧着一杯红糖水,凑到跟前来,带着一身风尘。
“我觉得我是活不长了,方案又打回来重做,家里键盘都快被我戳出一个洞。”她趴在桌上,像一只活生生没了气的拉布拉多。
见许小薇没搭理她,她又嘟囔一句:“我昨夜赶方案赶到凌晨两点,居然被那三秒胖子一句话就否了。”冯茕茕眯着眼,抿一口红糖水,斜眺着许小薇,“小薇啊,你昨晚睡得好吗。”
许小薇的部门经理叫黄钏川,山西煤矿人。常年在酒桌子上打交道,养了一身肥肉纵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没有家室,坐在部门总监的位置上,手掌几十号小啰啰,其大半又是已奋斗几年却踟蹰不前但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们。
这样的男人,多得是女人巴结。
身材不好?样貌丑陋?
争得过饱腹?
许小薇部门有个女的巴上黄钏川的时候已经32岁了,有稳定男朋友,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婆家却嫌弃那女的工资不高职称不好,一直压着不让结婚。那女的没有办法,一狠心勾搭上黄钏川,一跃龙门成为部门副经理,成功走上嫁给美男子事业步步升的道路。
那女的一成功脱离剩女道路就甩了黄钏川,并渐渐在格子间里流传着黄钏川三秒完事的流言。
是真是假?
既事不关己又何必故作热忱前去一探究竟?
渐渐地,三三这个称号以一种见不得光的形式流传开来。
既可以背后吐槽老板,又能不让人得知。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许小薇想着,这怕还要谢谢当初那女的吧?
“还不错,昨晚挺凉快。”睁眼说瞎话。
像女鬼似的没有生气的声音,“真是羡慕你啊,小薇。”
谁羡慕谁?
天知道。
许小薇拨了拨她,拿她头发下盖住的小银勺。
闷声闷气地话从一堆毛发下传来,听的瘆人,“我现在看着黄三三的脸就想上去给他一刀子,长满疮爬满虱才好。”
许小薇拿小银勺在杯里数着搅拌十下,绝不再多,托着喝一口,总算活了过来,“现在年中,三三儿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么压榨我们,上头的人估计是要疯了。”
冯茕茕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得通红,“这些资本家,从不拿我们的命当钱,总有一天我要爬得高,把他们统统拽下来,让他们也看看我的猴屁股。”
她的头发还一坨顶在头顶,几缕从额头垂下来,挡在眼睛前。许小薇觉得怖人,这哪里是温顺的拉布拉多,分明就是一头松狮。
外表乖顺,内心可怖。
许小薇又喝一口杯中茶,声音低到不能辨清,似回语又似自哀自弃,“一棵树上就那么几颗桃子,却挂满了贪婪的猴子,一个一个都想尝那梦中滋味。”
可惜,树太薄弱,承受不起。
许小薇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洗完滤干放进橱柜里。
“去补妆了,戴上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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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薇站在镜子前涂睫毛膏,厕所的灯光特别的不明亮,像小巷子里被人丢弃的寡妇,微微弱弱地照在镜子上,在哭泣。
她把眼睛瞪到最大,露出一大截眼白,和着那要死的灯一起闪烁着,黎明前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