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虞孟梅时,觉得这个人有些倔犟。可是陈云笙认识的梅姐却从来都是温和周到的——只有替自己出头的那次,她看到了虞孟梅原本的烈性。
陈云笙胸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意。以前她听方秀琼吹嘘过当年她们在乡下,还有初到上海时经历过的种种冒险。当时只觉得离奇有趣,现在想想,梅姐能有今天,当初也吃足了苦头吧?而梅姐也不过只比她大五六岁而已。想到这里,她很想伸手抱抱虞孟梅。可是她们还在街上,不便于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因此陈云笙最后只是向她依偎过去。
虞孟梅不知道陈云笙此时的想法,在她靠过来后,将手放在陈云笙肩上,又紧了一紧。日光下,路上两个影子越走越近,仿佛融在了一起。
第45章 拜月亭·踏伞(4)
十月二十六日,张春帆被捕。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被无罪释放,让许多希望惩戒害死筱丹桂元凶的人失望不已。虞孟梅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毕竟教唆自杀这个罪名,听起来太过牵强。当.局再顾虑民情,也不可能据此判定他有罪。倒是陈云笙对这个结果十分气愤。
“张春帆虽然不是好人,”虞孟梅放下报纸,“但是现有的法律也确实奈何不了他。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你别光顾着生气,一会儿就要开场了,还不扮戏?”
陈云笙无法,只好坐下来化妆。
虞孟梅比陈云笙先化完。她正要去换戏服,抬头瞧见陈云笙的妆容,轻轻“咦”了一声:“你今天眉毛是不是没化对啊?”
陈云笙赶忙照镜子:“有吗?”
虞孟梅拿起她妆台上的眉笔:“你转过来。”
陈云笙向她侧过身。虞孟梅便用那支眉笔,重新替她勾了两笔。觉着满意了,她才放下眉笔说:“好了。”
陈云笙再次对镜自照,果然比刚才好了很多。
她向虞孟梅道谢,虞孟梅却笑道:“小娘子不要啰嗦了,快去换装吧。”
陈云笙嗔怪地轻推她一下,才去换装。
今天不演全本大戏。她们两个只有一折里的小戏。这是演熟了的戏,对两人来说几乎等于是放假,因而有心情在后台聊天。
她们上场的同时,剧场外面有个梳中分头的男人在兜里掏了半天,终于凑足了买票的钱。
他来得虽晚,却实在凑巧,进来时虞、陈二人的才刚刚开始。
“瑞莲,瑞莲——”虞孟梅饰演的蒋世隆拿着一把油纸伞上了台,正在呼唤走散的妹妹瑞莲。
陈云笙演的王瑞兰也与母亲失散,此时误将“瑞莲”听成了“瑞兰”,连声答应着,从另一边上了台。
两人照面,都是一惊。陈云笙连忙用罗裙遮挡自己的面容。
蒋世隆说:“我道是我的妹子。”
王瑞兰说:“我道是我的母亲。”
“原来是一位小娘子。”
“原来是一位君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唉,弄错了!”
王瑞兰责怪他:“那你为什么三呼四唤叫瑞兰?”
蒋世隆急了:“哎呀,我叫的是瑞莲,哪个叫什么瑞兰?”
“瑞莲?”王瑞兰难以置信地重复。
蒋世隆点头:“叫的是瑞莲。”
“哎呀,”王瑞兰也明白是弄错了,“莲和兰那是一字之差。”
蒋世隆拖长声调说:“原来是一字之差哦。”
“请问君子,瑞莲是你什么人?”
“唉,小娘子啊,”虞孟梅抖抖水袖,唱了起来,“皆因为汴梁遭难,兵荒又马乱。家家逃生,户户逃难,因此上,我兄妹们在中途失散。”
陈云笙接唱:“我也因汴梁遭难,兵荒又马乱。家家逃生,户户逃难,因此上,母女们在中途失散。”
“原来是那小娘子不见了母亲。”
“原来是那君子兄妹失散。”
“见她啼哭我心酸。”
“见他落泪我更凄惨。”
“难怪她要苦恼。”
“难怪他要心烦。”
“有道是,愁人莫对愁人说。”
“说起愁来愁不完。”
唱完一段,虞孟梅接着叹道:“唉,自己妹子不见,还与人闲谈些什么?啊,小娘子,学生要赶路去了。”
陈云笙饰演的王瑞兰是闺阁千金,从未经历兵乱,心里极是害怕,想与蒋世隆同行,又羞于出口,便趁蒋世隆弯腰整装的时候,将脚踩在他的伞上。
“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虞孟梅整完装,作势抽了一下雨伞,却没抽出来,水袖向陈云笙轻轻一挥,“怎么踏着学生的雨伞?唉,你好不知羞哦!”
“哎呀,君子啊,”陈云笙唱道,“在乱军之中想逃生,哪还顾得羞不羞?”
虞孟梅点头:“小娘子说的倒也有理。但不知你踏着学生的雨伞,究竟要做什么?”
“君子,请听啊,”陈云笙拾起地上的纸伞,一边递给虞孟梅一边婉转唱道,“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