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去了她的所有时间,恋爱似乎变得越来越艰难。但也照样谈,像以前一样,亲了牵手了,谈了分手了。然后没来由就感到厌倦,空窗极长一段时间后,死心塌地爱上了另一个唱戏的女人。
必先见了伊人,方识得一眼情钟,信了小玉与十郎故事。无奈世间哪有黄衫客,所能收拢架构成戏文的,凡此种种,皆是多少侯娘萧郎的痴愿。南戏好团圆,连的结局都要编排成一出合欢花再艳放的美景,却又如何斩得断关汉卿笔下血溅的白绫?戏如人愿罢了。台上演的是戏,台下坐的是人,观众看得开心,做演员的也唱得放心。成天演些苦萝卜缨子似的戏,哪个爱看?
但现实毕竟不是戏,虽然它好像也一幕一幕的,可任你施尽浑身解数也改不了。改不了,就只有接受这个瞧来瞧去都像是老天在给你下绊子的剧本。
怎么就忘不了施玉声呢?你要拿这个去问顾云秀,她自个儿也没法给你回答。施玉声有什么好,抢她的名声,抢她的唱词,人又呆,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不就是闻起来香一点,身上软软的,抱着舒服吗!身上软只能说明她肉多!
顾云秀催眠般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越想越像那么回事。然而一闭上眼,温厚之身,端凝之影,就像那一片闪闪烁烁的星,不刺眼也抹不消,向来存在于南天之中,萦绕过眉头心上。
始终是得不到的最可人,顾云秀默默忖道,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当初若是得了,怕也未必珍惜。注定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合该她是你的师姐,就像压在五指山下的孙行者,怎么也挣脱不了。
秀秀,开心起来。顾云秀把自己的脸捏成了鬼脸。
杨望亭那场庆祝会过去快一周,顾云秀仍没有回香港,还有几场戏在广州等着她去演。
“秀秀,是下周六晚上的江南大戏院对吧?”贺芝瑢轻轻一拨手中琵琶,弦声琤的一响,“一定去捧你的场。”
“好呀!”顾云秀开心地笑起来,“仪姐也去吗?”
“当然,票可给我留好了。”江仪笑着夺过对面的琵琶,“秀秀来了你还练什么,把这宝贝丢下几分钟行不行?”
贺芝瑢也由着她,琵琶被拿走后,就理了一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襟,说:“可惜玉声最近没有心情,否则非将她也拉去不可。”
“……声姐怎么啦?”顾云秀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施玉声今天不在曲艺团,她就是挑着这当空来的。
“还不是家里那点事儿,”江仪叹一口气,“她办离婚手续了。”
第8章 帝女花
施玉声为什么离婚,顾云秀并不知道,但她还是彻彻底底地懵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仿若闷雷倒劈而下,骤然把她炸了个不知所措。传奇里有一个故事,说多珠鸟野性难驯,捕鸟人擒获此鸟后,必先以一桶浓稠蜂蜜从它顶上灌落,如此,浑身沾上蜂蜜的多珠鸟便缩头收爪,呆若木鸡,在旁边打上一铳子也不会飞逃,不过一刻即驯服如家雀。现在的顾云秀便是那被泼过蜜的多珠鸟,身心麻木,忘掉了自己,脑子里除了施玉声还是施玉声。
正式登台那日,饰演长平的小花旦叶雯不住吞气吐气,紧张得头上的发冠也戴不稳,歪歪坠坠。顾云秀看得要笑,搭档过的演员那么多,还真没有这般可爱的。
“明明不是第一次登台,响排也过了两轮,还抖什么?”她伸手替叶雯扶正凤冠,轻轻一用力,压到小旦头上。
“可这是与秀姐你合作……”叶雯的声音如同蚊蚋般渐说渐消。
“你之前是广东粤剧院一团的,合作过的大老倌,像丁帆、黎向阳这些,我拍马也赶不上。”顾云秀拍拍她的后脑勺笑道,“跟我的动作,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行,上台啦。”
她们都是职业戏曲演员,一出虎度门就没了自我。叶雯唱着唱着便不再紧张,水袖抛出徘徊影,声音啼啭得仿佛融入了崇祯帝女的一缕芳魂。顾云秀更是情绪丰沛,把个周世显演得入情入骨,一颤就是一段伤。全场演下来,她只唱偏了一个音。
偏掉的音是“明朝驸马看新娘”的“娘”字,唱到这句时,顾云秀一晃眼,正巧看见台下的施玉声。
她行内的好友,如易筠兰、向雅燕、贺芝瑢和江仪都坐在第四排,施玉声却没有和她们一起,她独自坐在第七或第八排靠边的位置,若不是那一侧头,顾云秀可能整场演毕都不会发现她。
那一个音最终还是偏了,幸好观众们没有在意。
大戏谢幕后,顾云秀跑到后台,顾不上卸妆就给施玉声发短信:到衣帽间等我。
她一边匆匆摘下头饰腰带,一边等待对方的回复,然而直到她把脸上油彩擦去,手机仍安静地躺在化妆台上,未曾再响半声。顾云秀内心一慌,连那身花烛戏服也换不及,揣着颗怦怦跳动的心急忙赶往衣帽间。
门一推开,波浪似的大鬈发乍然跳入眼来,顾云秀忽地涌上一股不知哪来的委屈,站在门边,却再开不得口了。
听到门边响动的施玉声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