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冯老将军会死,也从未想过异族能把云朝逼到这份上。然而,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在这时候发生了!
朝中不乏聪明人。此时再追着武将不放参他们失职的人已经少了,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云朝这边该怎么办?冯老将军一死,西北急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这是不能拖的。那这个人又该是谁?
哪怕宫倾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是她在早朝时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听着众人的提议。
宫倾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健康,但她用口脂掩了苍白的唇色,又刻意把眉毛画得重了一些,看上去就精神了很多。这个妆容是苏云芷为她化的,苏云芷最擅长的就是把健康的人化妆成生病的人,反之也擅长。宫倾坐在小皇帝的右侧,这个位置太过特殊,当她不说话时,就仿佛超脱于整个朝堂之上。
事情正如宫倾所料,因为冯老将军对年轻将领压制得太厉害,即使众位大臣们接二连三提出了接任的人选,可是这里面却并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从别的军区调遣将军过去,他又无法号令冯家军。
能够主持大局的人,他既要有身份,又要有能力。
冯老将军手底下的那些年轻将领们,能力是有的,只是地位不够。
既然如此,那冯老将军的接任者只要有地位就够了。只要地位足够高,哪怕他并没有什么能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了。有了这样一个人镇场子,真正的打仗之事自然可以交给有能力的人。
于是,果然有人提到了御驾亲征。
当然,这个提议才刚冒出个头,立刻就被其他人压下去了。
这样的发展通通都在宫倾的意料之中。她的目光扫过了几位还没有下过场的大臣们,这些算是朝中的重臣了。一旦朝中发生了点什么事情,抢先撸起袖子下场辩论的往往都不是这些人。可能够主导事情发展的却偏偏是他们。这一只只都是老狐狸,只看他们的脸色,可看不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宫倾被吵得头疼。或者说,她的头本来就是疼的,于是她的注意力不免有些分散。
宫倾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晨起时喝下去的中药让她的舌根依然泛着苦涩。
等到宫倾回神时,就看见了几位大臣围攻一个小侍郎的场面。这个小侍郎姓朱。宫倾之前就注意过这个人了,他背后似乎没有什么正经的靠山,但也一步步爬到了侍郎的位置,可见是个有心计也有手段的。宫倾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在翻查往年的奏折存档时找到了一份被压了底的折子。
那折子就是朱侍郎写的,已经是几年前的旧折子了。那时乾庆帝还没有大婚,手里几乎没有什么权力;那时的朱侍郎应该还是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大约还怀着少年人固有的天真。朱侍郎递交的那份折子是关于土地改革的。宫倾看过这份折子后,觉得朱侍郎很有想法,可惜这折子被埋没了多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那时一个手中没什么权的乾庆帝碰上了一个还算稚嫩的朱侍郎,就算那时的乾庆帝已经看到了土地改革的意义,他们君臣之间的合作也是不会成功的。因为这份土地改革明摆着是触犯了世家和权贵的利益。乾庆帝能护住他自己就勉强了,他难道还能护住一个朱侍郎吗?
一位良臣之所以成为良臣,光有赏识他的君王是不够的,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
宫倾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弄明白了朱侍郎被围攻的原因。
朱侍郎似乎也提出了异族手中的粮草储备问题,他因此提议要彻查各地的粮库。然而,不少人都觉得他小题大做了。此刻人人都关心着西北的战事,你一个小侍郎却提出了查账之事,看似说得头头是道,然而查账是想查就查的吗,你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繁琐吗,你其实是想要帮异族们转移视线吧?
文臣的嘴皮子都是很厉害的,无中生有就能给人喷上一盆又一盆的脏水。
“哀家也很好奇西北异族手里的粮草是从哪里来的。”宫倾出声阻止了这场闹剧,“不过众位大人却也说得有理,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倒是……谁去接冯老将军的职,你们可议出什么来了?”
不等大家发话,宫倾又说:“……哀家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无非觉得异族人少不足为虑。即便他们手里有一点点储备的粮草,能再把战争拖上一年两年,难道他们还能拖上三年四年?可是,你们莫要忘记,西北已有两城沦陷!如果继续任由异族猖狂,他们一路烧杀掳掠,一路就能从我们的百姓手中抢到粮草的补充!你们拖拖拖!再拖拖拖!拖到了最后,哀家看你们到底该如何收场!”
这番话掷地有声,对于宫倾来说太耗力气了。说完以后,她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宫倾把朱侍郎提出的那个问题弱化了,并非是她不想赞同朱侍郎的观点,她只是不想叫幕后的人过早生出警惕而已。如果云朝的官场中真的存在着严重的问题,那么在场的这位京官重臣就不值得都信任了。若没有人在朝中一手遮天,地方上的小打小闹真的能一手引导着战局走向现在这种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