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覆灭的时候,母亲带着年幼无知的我与星轮,投靠了一心爱慕于她的苏侯爷。我和星轮成为了苏侯爷与爱妾所生的,漂泊在外多年的女儿。
他年轻时便一心倾慕于母亲,功成名就之后虽有妻房,却仍是偷偷念想着母亲,母亲出身于世家大族,是天生属于陈朝的王后,一国之母,国破时,她成了寡妇,她性子刚烈,所有人都已为她会选择追随父王而去,保全名节。
如今外界所传也是这般。
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心中,有了恨,极其强烈的怨恨,她要报仇,像摧毁她家园夺走她丈夫的人复仇。在侯府长久的岁月之中,她每夜抚着我的颈长叹,她说:“银泷,要记得,覆灭罪朝的时候,我的仇与恨,要十倍偿还回去。”她美丽的面容不知何时变得百般冰冷,其上除了仇怨,再无其他的感情,仿佛一尊美丽冷清的雕刻。
在攻破玄商王宫之时,我下令将旧朝王氏宗族百人诛尽。
在那之前的童年岁月,是无尽严苛的训练,生活无一日不是在黑暗中度过,母亲美丽疯狂的眼睛,失误时严格的责罚,师长面无表情的脸,这些种种,没有一个当是孩童岁月中该然出现的,但是却偏是我遇上,我要接受这些,无条件的,用极其恭顺温驯的姿态来接受,以抚平一点那个偏执的女人心口的创伤。
这是一个失去丈夫,手足皆被残杀尽的女子,她体内有着天生贵族的尊贵血脉。曾经,她骄傲,美丽,眼高于顶。她被许配给王国之中最优秀的男子,成为他唯一的夫人,成为一个国家备受敬仰的存在。后来,这些都被毁去了,她的人生所余下的,只有仇恨与两个女儿。
她自己的所有期许与恨意寄托在女儿身上,要她们化为利刃,去向仇人讨回他们所剥夺的一切,去宣泄她心中的怒火。
甚至于,她从来未曾问过她的两个女儿,是否愿意。
在小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为悲惨的人,我或许曾经有过一段无忧的快乐时光,但是只是昙花一下,我甚至不记得我是否曾在那段安逸的时光中天真开怀,我尚且拥有亲人在世,却不能从她那里感受到一点关怀,属于母亲特有的关怀,她将她的苦恨强加给我,未曾问过我是否真的想要接受。
她用最严苛的训练培养我,不断的施加逼迫给我,在我曾经有过的短暂的叛逆岁月中,无尽的怨恨与自怜在我心中生长,我以为天底下应当是没有比我最值得可怜的人,直到我再见到星轮。
重复且单调的灰暗时光将我的记忆便的模糊,再见到星轮时,我甚至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回想起上一次我们分别之前,她是个哪般的模样。
星轮自小便比我活泼,她完全的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在小的时候便见出了未来的形貌倾世不凡,印象中最深的是还是孩童的她穿着杏红褶裙的她行走在花丛间,精灵一般,活泼欢快的不行。
后来,战祸至,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身为大家之后,一国之母的母亲匿名改嫁苏侯爷,当了他一房无名的妾室苟活在世间,一颗心只剩下仇恨。
那时候,星轮和我一起,被带到了苏侯爷的侯府,我们战战兢兢,望着大门上陌生的牌匾无所适从,那一夜我被单独安置在侯府偏院的一间房中,见不到星轮,也见不到母亲,辗转一眼,竟是没能合眼。
许是因为那时年纪太小,尚且是孩童的自己并不能知道萦绕周身不能褪去的那份情感称为惶恐与不安。在过早的年岁中,经历着漂泊于动荡,也在过早的年岁中,与仇恨和晦暗朝夕相处。
第二日起床之后,我就再没见到过星轮,母亲说,她派人将星轮送走了,她有其他的东西要学,要送去某个地方由人亲自教导,而我却是留在母亲身边,由着母亲一氏仅留的忠仆沉镝老师教授武学。
孩童过早的面对残酷冰冷的生活,那种滋味总归是不好的,便是到了如今,我也总是让自己避免去回想那段岁月,在那段岁月中,青涩与梦想,光明与期望,全被已然消逝的亲情亲手扼杀。母亲有时候会诅咒,诅咒她的仇人,诅咒屠杀她夫君的刽子手,诅咒食色无能的苏侯爷,一旦她开始极端,她就会不停的诅咒,甚至诅咒她的两个女儿,太过弱小无能,废物一般,不能替她雪去仇恨,她总是活在极端之中。
我想星轮是逃脱了,她可能去了某个轻松快乐一点的地方,不用同我一样每日面对着母亲狰狞疯狂的眉眼。
然而我错了。
星轮回来后,再见到她的第一眼时,我便知晓是自己错了。
星轮回来了,是被母亲召回的,她要将星轮送进玄商的宫中,伺机刺杀玄商的国君。彼时星轮站在我身前,一身烟蓝淡衣,眉目冷清冰冷,与母亲如出一辙,她已经十几岁了?我记不清楚了,但我记忆中那个一身杏红褶裙,欢快似精灵的女孩,绝对不是眼前这位美的不似凡物的美人,她一颦一笑,眼角一挑一低皆是奇韵,让人移不开目光。我看着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在眼前越跑越远,她去了哪里?
或许已经死去了。
星轮已经完全被母亲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