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类,此刻当然无法核实消息。王霁月也走到窗边观看,街面上已经挤满了人,她大概是知道的早了,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人们像是不管不顾一般,哪怕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们也要开心这一个晚上,实在是苦得太久太久了。
她问姜希婕,你觉得呢?姜希婕说,“我要等到日本人自己正式承认的那天,才会觉得是真的胜利了。不然,他们毕竟是日本人啊。”
狂欢的气氛持续了几天,第二天报纸登出来的消息依然反复无常,可是胜利演说大概都准备好了,绝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了胜利即将到来,陪都的人们不分国籍和种族都欢庆了起来,姜希婕眼睁睁在路上看着美国大兵的吉普车被人群保卫走不动路,大兵们遂欢天喜地的下来说着庆祝的吉祥话和听不懂英文的重庆百姓们拥抱庆祝。外来的移民见着重庆本地人就抱着大喊,胜利了!我们要回家了!对方也狂喜的抱着他喊,恭喜恭喜啊!还有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啊!啊!”的喊叫。
胜利了吗?快胜利了吧,终于能够结束这一切了吧,永夜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吧。
而她这个一直在等待日本人的最后官方消息的人却像个古怪的疏离者,与狂热的大众相比,她似乎更关心经济—毕竟那是本业—八月十三号,她在工作间隙看中央社讯的报道,{65}:“本市金融方面呈现剧烈波动,11日午后收盘,黄金每两跌至十一万五千元,美钞跌至一千八百五十元,百货更狂跌百分之四十至五十。至于颜料、布匹、香烟等物,价亦惨跌。”她心里盘算自己的钱值还值几个钱,想了想,还是很值,至少比纸币值多了。可是想到街上那么多饭店生意好的都没法了,又有点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关店。
啊呸呸,财迷。
正在天人交战,秘书过来跟她说,明天下午的胜利大会筹备会议,通知她也要去参加。姜希婕愣了一下,呆呆的应了个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去做代表装样子的,还是真的要被人拉去要钱要物的,实在是被人催逼的太久了。
十四号,姜希婕下午开会去了。王霁月在病房里念报纸,傅仪恒在给王婵月擦身子—太热,每天擦十几回都不够的—“‘倭诿故延宕答复,竟诡称四国受降复文迟到,瑞士外交部声明揭穿敌谎言。’又讯:‘伦敦13日广播,英美航舰飞机一千五百架大举攻击东京湾。’又讯:‘苏军南库叶岛登陆激战,六路大军直攻泊尔洼。’”{66}傅仪恒一边听一边摇头,王婵月问她库叶岛在哪里,傅仪恒说北边,特别特别北边,天寒地冻冷死了,“本来是我们的,后来被俄国人和日本人先后占去了。”王婵月道:“要这么说,俄国人也不是好货。如今换了苏联,也未必就如何好吧”说完看着傅仪恒,像是故意要她的答案似的。
傅仪恒小心翼翼放下她的左臂,绕过病床擦右臂,道:“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夜里,王霁月回家去了。傅仪恒依旧靠在病床边守着,王婵月老担心她这样坐着会腰疼,老问,傅仪恒每次都很有耐心的说不疼,不难受,别担心。王婵月问她:“你不出去吗?”傅仪恒说:“我哪里也不去。”王婵月其实不信,可是她虚弱,而且因为太疼,止疼药和镇静剂因为特殊的身份就没有断过,晚上她总是睡得熟,不知道傅仪恒是否有趁着自己睡着而在医院偷偷见人。
她猜有,无论如何都相信有。
次日清晨,王霁月来了,带来一个收音机,说是准备听早上的演说。姜希婕昨晚告诉她早上会有广播演讲。不时,电台里传出蒋中正那奉化口音的声音,屋内四人对他无感,连日的热情气氛也使得她们对这番讲话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听完,傅仪恒道:“要是这辈子能亲耳听见日本那狗屁天皇亲口承认就好了,啊不,”她摇摇头,认真的神态变作一如既往的淘气,“想看看那些日本鬼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的吃瘪样子,照他们的武士道,该自杀才对。”说起来是黑暗而肮脏的东西,在场三人却都笑了起来。
黄昏时分,中央社已经准备广播日本正式投降的消息。姜希婕中午在单位听说军政部那边已经收听到了日本天皇亲自宣布的投降消息{67},下午下班去医院的时候,她听见中央社正式广播了这条消息,并且准备放出那平实干涩的日语男声,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血液真的要沸腾了。
她逆着欢庆的人流奋力往前挤,脸上是又喜又急的神奇。此刻她才不想和任何陌生的同胞庆祝,即便他们一起在这八年的恶战中幸存了下来。她只想回到王霁月的身边,抱着她大哭一场。
好像自打战争开始,她从未大哭过。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挤得用力,跑的飞快,在四分钟的“玉音”播送到一半的时候,她跑进了病房。她看见傅仪恒正坐在床边拉着王婵月的手,为她擦拭激动的泪水,而王霁月一个人站在窗边,前一刻大概还在望着来往的欢庆人潮,大概在张望着自己、等待自己过来。
没有语调起伏的日语还在模糊不清的叨念,渐渐被欢庆的声音淹没,姜希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