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几秒钟时间来消化刚刚这个人连珠炮一般喷出来的这段话,分析清楚黎苏话里的意思的时候,她沉默了。她没有寻死,最多不过,借着酒意发了一次小小的疯。
她看了黎苏一眼,月光洒在她脸上,从酒会追出来,她同自己一般只批了一件小外套,头发盘起,细长的脖颈没有长发缠绕,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黎苏脸上的愤怒和她裸露的肌肤上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候林夕才开始觉得冷,四肢都透着凉气。可即便如此,先前如同眼前这寒潭般没有温度的心却忽然有了一簇星点般细微的火光,燃烧着些许温度。这小小的温暖,让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再那么冷漠。
林夕抽出被黎苏握在手心的手,她偏过头,呵了一口白气。指着眼前的石台解释道:“我只是想下去坐坐。”
黎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她显然有些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而窘迫,如同好端端的突然被雷劈中了一般,哈了一声,表情尴尬的愣在原地。
林夕看着她的表情,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有点想笑,觉得这个场景面对这个人太不合适,只好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表情,转身往下走去。
身后的人却像突然被解开了穴道一般,在后面叮嘱“你小心点,这水起码五六十米深。”
林夕微微侧过头,在草丛上看见身后的人被月光拉扯着的影子,碎片拼凑出她在衣裳上擦手的动作。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先前酒会上那么从容淡定的都市丽人,怎么私底下尽是小孩子般小动作不断?
林夕在石台中间屈膝坐下,刚一落座,就感觉到身边多出一个人,她学着自己的样子,抱着膝盖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
林夕不打算理她,只把下巴埋在手臂上,被黎苏这么一搅和,心里悲伤的感觉都散去了不少,残存下来的,大概都是酒后被放大了的忧伤。
想到酒,林夕便又想起刚刚洛凡推开自己的样子,她期待来的,竟然是洛凡惊慌的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动作。九年了,在洛凡心里,她大概从来没有真正的接受过和同性恋爱着的自己。所以她才会活的那么累,所以她才活生生的把自己逼出了另一个自己。一个驱壳里活着两个不同的自己。
林夕闭了闭眼,泪被挤出眼角,她矛盾,一方面她很开心洛凡终于被治好,终于不用为这不被世人祝福的感情焦虑不安,终于不用每周都看心理医生,可另一方面,她被治好了,她不再焦虑不再不安,却选择了另一条与自己再无关系的路。
应该痛恨的,可是,怪谁呢?怪自己天生被女孩子吸引的性取向?还是怪当初忍不住靠近,将原本开朗活泼的女生一点点掰弯,让她走上这条路的同时,也走进了心里没有光亮的暗区?
洛凡打心里排斥同性恋的,她传统的家庭教育根深蒂固的扎在她心底。一方面她抵抗不了林夕如同夏娃看见的那颗苹果般的美好去靠近,而另一方面,她心底住了二十年的人生观道德观不停的警告着自己,这是不对的。
当最初的甜蜜过后,恶魔爬出身体支配着驱壳,洛凡,就再也不是刚刚进入大学她认识的那个开朗爱笑的洛凡了。她变了,因为自己。
林夕无法去怪洛凡,她甚至在看她每每接受心里辅导过后脆弱的样子痛恨自己。只是时间长了,她以为洛凡已经杀死了那个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恶魔,却到最后才发现,不是那个恶魔不存在了,而是,那个恶魔已经完完全全的侵蚀了她的本心甚至,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她再也不是大学时候的洛凡,单纯不再。
她最终还是走回了为世人所接纳的婚姻。
冷风吹过,林夕吸了吸鼻子,胃开始抽痛,她把手抵在胃部,想借此减轻疼痛,却不过是徒然。
身边的人忽然伸手捞着自己的肩膀,淡淡的在耳边问“她就那么好吗?”
林夕被她揽着靠在她肩上,她痛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没有力气和她说话,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回去吧,山里晚上好冷,水库边露气又重,会感冒发烧的。”
大约是发现林夕在发抖,黎苏揽着她的手在她胳膊上捞了捞试图帮她取暖。
林夕靠在她肩上,瑟缩着身体,废了很大劲才吐出一个疼字。却没料到身边的人以为自己说心疼,还大大方方的说着安慰的话。
林夕听着她在耳边傻乎乎的说心痛只是一时的,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委屈,鼻音一下就上来了,她摇着头嘤嘤的说“胃疼。”
后来两个人是怎么回到车上的,林夕痛的太厉害意识时不时恍惚,已经不太记得。她只记得那个人几乎是半抱着将自己带上车放进后座,又哗啦啦的开空调拿药,她急得像是痛的是她自己,一会儿头撞车顶一会儿手肘碰椅背的。不过拿个药递个水,就听的她嘶嘶的吸了好几口气。越是着急越是慌乱,她在混乱中责备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开着车到处跑,说着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开始不停的滚珍珠了。
林夕哑然,面对黎苏忽然的哽咽和大滴大滴的眼泪,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个人,老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