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女大夫?”
走了这一路,刘氏还有些浑浑噩噩,如一脚踩在云端上有如梦境,闻言脱口而出道:“遍体鳞伤,哪能请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秦延脸色一变,缩在石桌下的脚踹了她一下,刘氏才面色如柴地闭了嘴。
静慈也是一怔,想了会儿,莞尔道:“秦大人原是如此看重徒弟的,莫是之前当真被哪个龙阳君垂涎了,因此心有余悸?”
秦延到底是历经宦海浮沉的老臣,很快镇静下来,笑着与静慈侃谈了会儿,见她并无丝毫疑虑才放下心来。
鞭伤虽重,可到底尚未伤及五脏六腑。不一会儿功夫,大夫出来了。
秦延与刘氏接过内服与外敷的药方,随着大夫一同去药房抓药。
静慈暗忖着她昨夜看见柔珂时,那孩子精神便不甚好,两眼通红发肿,她应将她劝下来休息休息,擦身抹药的事留她来做。
推开房门,有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柔珂并不在,盆架上铜盆未见——她应是擦洗伤口换水去了。
地上散落着布满血痕的破碎衣裳,看着殷红的血迹,静慈心里蓦地狠狠一揪,没来由的心疼与辛酸刹那间涌上她的心头,卷云拥雪地扑打滚滚巨浪,眼睛里一阵酸涩。
她走近前去,步子似有千斤重。
棠辞小小的脑袋枕在玉枕上,侧着脸,嘴唇翕动,不知在梦呓些什么。
她趴在床榻上,干净整洁的中衣褪掉一半,露出半截脊背,密密麻麻地绕着两指粗细的鞭伤,轻的青紫红肿,重的皮肉翻卷,只她在睡梦中稍稍一动便能勾出刺痛眼睛的血沫子。
静慈一路看下去,指尖发凉,她走近去,坐到床沿上,抬手扇风,好似这样能减轻她的难耐疼痛。
静慈一面扇着风一面想着,幸好,幸好她写了手书,只一日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便给折腾成这个样子,若在那儿多待几日,小命都不知还在不在。
“……母后……”静慈心跳漏了一拍,只疑心是否自己听茬了。
棠辞静下来了,不再说话。
静慈轻笑一声,她此刻离得近了,也瞧得比方才清楚些,纵横交错的鞭痕间压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红印,淡红色的,月牙型,像天边的一弯新月。
静慈微微滞了下,这块红印正好处在脖颈下两肩间,不差分毫。
“……母后……雷声好大……儿臣怕……”
——我不曾当真,您……是世上最温柔善良的……母亲,怎会打人?
——我与你说过不曾?我有个女儿,从小胆子大不怕事,偏生怕黑怕雷鸣闪电。每逢仲夏雷雨时节,必得我陪伴在旁哄慰才能乖乖入睡,否则眼泪淌进盆里次日便可浇花了。
静慈手指微僵,嘴里喃喃道出记忆深处的名字:“……阿玥……”
身后,“咚——”的一声,柔珂打翻了手中的铜盆,水洒了满地,再难收回。
第63章
一桶冷水兜头泼下,棠辞缓缓睁开了眼睛,四角火盆映照出的昏暗光线丝丝缕缕地涌入,赭黄色龙袍的一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短短几个时辰,静慈……不,母后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她在母后与柔珂两人的交谈啜泣声中醒来,还未及说上几句话,房门被人破开,便衣出行的皇帝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刑部大牢,只是此番怕是在劫难逃。
皇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呷茶,若不是眼底仍旧掩着郁郁,几乎让人以为他已平心静气。
棠辞被泼醒后,静静地看着皇帝,轻唤了声:“二王叔。”
她被绑在刑架上,水渍与血迹混杂一片,满身脏污,分明是将死之人,脸上却淡淡笑了。
这一抹笑容,这一句称呼,皇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像是对他的嘲讽,他愤怒异常,拍案而起,信手拾起墙壁上挂着的长鞭,没头没脑地劈了过去,猛力甩了十来鞭,连脸上至脖颈也割了一条,突突地涨起,由青转红,细细密密地爆出血点。
“唔……”牙根险些磨碎,耻辱的闷哼依旧喑哑地从喉管跳出,棠辞忍得额上青筋直冒,双手手指狠狠掐着木架,指甲盖纷纷应声断裂,十指连心的疼痛与接连不断的伤上加伤将她弄得心神俱疲,喉间一甜,立时呕出一滩殷红的血。
皇帝挥在半空中的长鞭微微一滞,落下来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多少次,曾在噩梦中,皇兄膝下的子女化作恶魂厉鬼来寻他报仇雪恨,有太子有含山有长安……自然也有不见尸骨不知生死的永嘉。他做了十三年的皇帝,坐稳了十三年的龙椅,执掌了十三年的江山,他从未想过,竟还有人胆敢置生死于不顾以身犯险押一场几乎毫无胜算的赌局。
痴人说梦!
皇帝笑了笑,声音平淡:“好侄女儿,多年不见,到底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连二皇叔也被你蒙在鼓里。”
棠辞猛咳了一阵,缓缓笑道:“二王叔想将我如何处置,不如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