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平心头焦躁!即便死,亦绝不回头!长枪带着满腔怒火恣意狂舞,激荡血花在浓烟战火中挥洒出悲壮战歌,杀意正浓!冷不防一艘海船呼啸而来,原是狄刺军士死伤已达九成,无人掌舵,破烂不堪的战船载着剩余的几桶火药铅弹就这么迎面撞上!
“皇姐——”
殷离大喊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朝外推开。震天巨响随之轰然炸开,浓烟滚滚中火光冲天而起,凶猛吞噬了两人的身影。落水刹那,殷语默但觉热浪汹涌,自四面八方狂袭来,耳膜直被震得生疼,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儿眼前,殷离熟悉的面孔正慢慢远离,这个素来不可一世的妹妹,此刻竟然闭紧了那双骄傲的丹凤眼,血雾在两人之间张牙舞爪快速荡开,遮蔽了视线……殷语默感到一丝害怕,伸出手去,慌忙想要抓住对方。
够着了,抓紧。
再然后,连番爆炸当中,她晕了过去,那十指紧扣的双手,是记忆中所见到的最后一幕。
多年以后的孤清岁月里,这般惊醒动魄的瞬间可还会在脑中重现?
次日,朝堂收到急报,腥罗歼灭狄刺先锋船于东南海域,两位公主生死未卜,满朝皆惊。
海鸥轻唳,万里无云,蔚蓝天空下一只纯白海东青不住盘旋,迟迟不肯离去,海面上是星罗棋布的小岛,渺无人烟。
殷语默悠悠转醒,然后就看见殷离伏在一旁,伤处已然包扎妥当,昏迷依旧,只左手紧紧握着自己,不曾松懈。石洞甚是宽敞,中间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边上晾了件红色长衫,有些眼熟,正思索间,洞口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问候:“公主可醒了。”接着上官钰走了进来,脚步虚浮,显然也是有伤在身。
“我晕了多久?”殷语默道,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上官钰充耳未闻,只将火拨得更旺了些,然后取下长衫走到殷离身旁,自顾自道:“这事估计十四公主是不会做的,所以我就代劳了。”说着慢慢除去殷离身上半湿未干的衣物,敞开衣襟将人贴身抱于怀内,冷不防被冰冷的触感冻得浑身一个激灵,若非还有呼吸,差点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死人。殷语默侧了头,默默无言,一阵过后又忽然站起,冷冷道:“我不惯受人太多恩惠,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回报。”说罢转身欲走。
那厢边,上官钰语气颇为不屑:“岛上就这么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公主想去哪?”殷语默道:“自有我容身之处,无须费心。”上官钰哼了哼:“殷离醒后必定会去找你,她伤势如此之重,如何陪你风餐露宿?若真个有心,你就留在这洞里,力气有多的话,大可再抓几尾活鱼回来。”
殷语默被噎得半晌说不上话,斜着眼看了上官钰良久,然后拂袖而去。不一会儿抱着枯枝折返而回,添入火中,随后每隔半个时辰便过来一次,不曾间断。见她这般,上官钰略感心安,可殷离始终昏迷不醒,耽搁久了,只怕凶多吉少。于是对殷语默说道:“你可有法子救她?”当日殷离曾助殷语默推宫渡气,想必殷语默亦可助其脱困。
兴许是对面两个人挨得太近,又或者是篝火太旺,烤得人心头烦躁,殷语默闭了眼,不曾理会。上官钰长叹一声,悠悠道:“落海前,她替你挡了炮火才会如此伤重,你当真不知?”殷语默黑着脸,不说话。
殷离乃仇人的女儿,自己为何要救?
殷语默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掐进肉中。
上官钰把殷离抱近火堆,抚着她面庞凄然而笑,举手抬足间胳膊上露出个拇指大小的暗红胎记。殷语默微怔,若有所思,这样的胎记,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是过往听谁提起过,一时之间反倒想不起来。上官钰见她闷不吭声,还道是嫉妒所致,默默将殷离身上衣物掖好,然后披上长衫,大步出了石洞。
海岛不大,岛上没有中土常见的草木,只有粗大的茅竹,密密麻麻长满了半片荒岛。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高高的褐色独杆树,树顶像伞一样接连撑开几片硕大绿叶,叶根底下缀着许多圆圆的青色硬壳果实,内里中空,汁液甘甜可口,果肉鲜嫩肥美。上官钰摘了数颗,尽数拖回洞中。殷离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衣物褶皱与自己离开前并无二致,殷语默在不远处盘膝打坐,好比老僧入定。
上官钰用匕首劈开一个青果,撬开殷离牙关将透明果汁慢慢灌了进去,幽幽问那殷语默:“你素来不待见我,可是因为我与殷离走得太近?”她知殷语默一定未曾睡去,也一定能听到她的话语。
空旷岩洞内,上官钰的声音继续飘荡着:“你们姐妹间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插手。殷离断非良善之辈,若真个死在这儿,也是命该如此。我在洞口备足枯枝冷木后便将离去,这个岛上再不会有上官钰这个人,救与不救,全在你一念之间。而无论你做了甚么,都不会有人知道。”殷离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烫,直烧得脸颊通红,刚喂下去的汁水有大半都流了出来,形势愈发不妙。上官钰捋了捋殷离额头碎发,托起她软若无骨的后颈,喃喃自语:“这,恐怕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说罢衔着口汁水,嘴对嘴喂了下去,动作算不上轻柔,却透着股浓浓眷恋,万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