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顾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她相信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已经被残忍的现实打成了碎片。
长江天堑,也不过阻了昭国一年又十个月。
春风盈盈,第三年的三月,长江防线破。澜国,失守。昭国的大军层层逼近,澜国上下且战且退,退往荆南。
而荆南早已坚壁清野,何晏带兵迎接澜国残余军队,共守城池,白明城率群臣,迎接金陵刘子玉及群臣,与余下一万军队,准备退入川蜀。蜀道艰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退入川蜀,反攻天下或许力有未逮,退守一方还是不成问题。
这时候何晏的酷刑治军就起了效用。她治军严苛,对于逃军,她可以半夜不睡,抓到后悬尸示众,战场上,还有何真的白袍军押后督查,一旦后退,立斩不饶。
是以,何晏领军的部队,跟随何晏,智计百出,连战连胜,但损失也是肉眼可见的。每一战皆为死战,兵员损耗多在三成以上。群臣侧目,称之为“黄泉军”。
血与火是军士成长的最快手段。
白明城为何晏加官封爵,加号,扶枢。
扶枢者,匡扶枢密者也。何晏有了第二个封号,意在表彰她匡扶皇室。
刘子玉带着残兵,终于退入了何晏驻守的城池。
何晏以礼相待,恪守臣子对于外邦君主的本分:“外臣何晏,参见陛下。”
刘子玉脸色变了变。何晏没在昭国为将,却跑到了荆南,还是一样的麻烦。但是现在他要和白明城同仇敌忾,共抗昭国,就不能在意此等小事。因此他宽宏大量的笑了笑:“何将军请起,朕与白府君,还须将军辅佐。”
何晏依然有礼有节,笑得淡然:“敢问陛下,顾瑜安在?”
刘子玉甩了袖子,冷声道:“顾瑜乃我澜国臣子,岂容尔等置喙!”
何晏的声音平静,话语里却藏了威胁:“不见顾瑜,何晏,不日必将投昭。”
刘子玉哼笑:“何晏!怎么,你从昭国叛逃,还有胆子回去不成!刚得封了扶枢大将军,就连君上的性命也不顾了,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何晏平静抽剑斜斜指地:“失礼了。”
刘子玉打了个寒颤,猛的往后退了一步:“何清济……你……你要干什么?”
何晏带着笑说:“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中,唐雎奉安陵君命出使秦国,在秦王座前威胁他:若陛下执意如此,则鄙人一怒之下,必奋不顾身杀你,纵使天下人为你戴孝,对你而言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刘子玉的脸腾一下白了。他看着何晏手里的剑,剑身澄明像一泓秋水,退缩了。他撂下一句话:“朕将顾瑜给你便是!”便要拂袖而走,身形一转何晏空着的那只手拦在他面前:“恕何晏得罪了。”
刘子玉冷了一张脸,却又收敛起神色,挥手召来身边人:“去,持我手令,带顾瑜来!”
时隔两年又四个月,顾瑜终于又见到了何晏。此时她备受磨折,形容憔悴;何晏却神色冷峻,矗立如松。她悲惨的呜咽一声,想把脸埋在手里藏起来。
何晏收手浅笑:“多谢陛下宽宏,顾瑜,还不跟我走?”
顾瑜呆怔看她,脚下虚软挪不动步。何晏一笑,径自伸手拉了她的袖子,遥遥走得远了。
两年又四个月。顾瑜眼中,这是多么漫长的年岁。何晏离开她,竟然已经有这么,这么久了。
何晏仍然是那么温柔的笑,但是神色间的冷峻一如二人初见。她的身子不再孱弱,一剑能劈断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何晏重回了军队,像鱼儿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纵使沾上了血腥气,也依然是那么美那么诱惑,正如海底点灯待客的无目之鱼,明知扑上去有殒身之恤,可还是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何晏浅浅的笑着:“顾瑜,你我……又见面了。”她顿了顿又问:“这次……还愿见我吗?”
顾瑜本以为自己再见何晏会哭泣,会大笑,会狂吼,会跪拜感谢上天宽宏。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她的脸上比平时更为平静。她说:“我愿。”
闻言,何晏露出一个释然的笑。那笑很美,像一朵莲花开在静水里。
昭国的前锋已经逼近了荆南最后的防线。刘子玉早带着臣子离开了荆南。何晏日日在城中监督,命城上军士加紧警惕。
整座城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悲壮。不知道的人,道是大战将至,死生未卜。知道的人,却说我等为国死战,殒身不恤。
何晏亲自下的命令,要在荆南最大限度地消耗刘子玉的兵力。澜国的四五万残兵败将,加上荆南这两万老弱残兵,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昭国的。即使退守川蜀,也还是危在旦夕。是以何晏禀了白明城,做出这样一份计划。
这是一份无比天才,却又无比狠心的计划。
荆南五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