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一个雕花屏风,或是巨幅的油墨挂扇,装饰是微缩的青山秀水,一两点荷花碧映不比这暴发户般的欧式装潢更气派美艳?
论生活情调,更不必提上海的花草庭院了。
她皱着眉头,跟人走进了一间偌大的房子,两侧墙壁是时下流行的米色墙纸,这房子里处处都彰显着气派格局,不论你接受与否,是令人难受的辉煌。
看上去像是书房,入门是欧风的雕花桌椅,漆装成的白色木具铺的是印花坐垫,往里是屏风作用的书柜,为内部布造出两个独立空间。这儿比外面更温暖,兴许是铺了编织厚地毯的缘故。
一个男人和女人原本坐在内室的沙发上,见她进来纷纷站立,仿佛接见的是什么大人物。两人紧张的神情倒令她想笑,但她不敢,她还不清楚来的人目的何在。
女人的双手紧紧捏着衣服下摆。
她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非常清秀,不用开口,都能想象女人的声音一定是清脆好听。最重要的是,这让她想起一个人,女人的眉眼、耳目和高挺的鼻梁,这一切都跟自己太像了。
眉毛,她的眉毛是细长的,她记得外婆曾说自己和妈妈长得很像,但粗密的眉毛更像爸爸。她的视线扫过身边的男人,他的肩膀正好和身边的女人一样高,眉毛是浓密的,目光如炬,同样是情深意切地看着她。
看着我干什么,蒋言灵心想,这辈子还没被如此严肃的眼神观瞻过呢。
她心里的困惑已经退却三分,起始于外婆不断的试问,问她想不想回上海,想不想回到那个“文明”的地方,回到父母身边。对于二位的出现,不得不说她早已打过了预防针。父母这二字的意义在她心里,与师长并无分别,至少相熟的师长能对她真心实意得好,像子华老师、像冬箐……
可父母,除了血缘,与多年来毫无接触的赡养,她真的对这“神圣”的二字没有任何动容。
时间很漫长,漫长到足以让她发呆发那么久。双方都像是在确认什么,却迟迟未曾开口。
“灵灵……是你吗,灵灵?”
女人的声音果然是清脆好听,说的是略带上海口音的国语,因为故乡,勾起了她心底几乎磨灭的片段记忆。
她还是没有回答,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灵灵……过来让妈妈看看……好吗?”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乞求,她依旧丝毫未动。
“你叫什么名字?言灵?”身旁的男人开口,很是残忍,他竟然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你姓冼,还是姓蒋?”
她想起嘉怡跟她说有个女人叫她谢言灵,笨蛋嘉怡,可能对方说的是冼,因为她的爸爸正是姓冼,不过姓什么名什么对他们而言,重要吗?
蒋言灵说:“你想看我,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男人声音里带着怒意与威严:“她是你的母亲,你就这么跟她说话?”
“母亲?我和外婆生活了十四年,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母亲,”她昂起下巴,“你说她是我母亲?”
“放肆!”男人吼道,随后身后的房门被关上,“她怎么会有这么没有教养的女儿?”
蒋言灵笑,说:“那请您告诉我,什么叫教养?”
男人要冲上来,女人连忙拉着她,说:“算了!海鹰,你们才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什么意思?蒋言灵心跳漏了一拍,莫非这个男人压根不是她的父亲?
经此一役,男人的怒火渐渐沉熄,差令身边人先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蒋言灵说:“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就让我随便认妈吗?你苦心将我找到,这个决定可真是随便啊。”
她看的是男人,但女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蹲下来捧起她的脸,她下意识避了一下,没想到女人竟哭了出来:“灵灵……我是妈妈啊!你……你不记得了吗?”
她依旧看着男人,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互抗的光波,双方都不甘示弱。她没有眨眼,眼睛酸痛得要流出泪,却将眼前哭诉的女人视若无睹。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她想起英雄好汉总说自己以天为父以地为母,想着想着她就不自觉露出笑意,多希望这是在片场,随时有个导演跳出来喊咔。
“你笑什么,灵灵?你原谅妈妈了吗?”女人哭花了双眼,声线颤抖。
“原谅?你没做错什么,谈何原谅?”她微笑地看着她,“我没有母亲,也不需要叫谁妈妈。”
“冼言灵!你太放肆了!就算分离二十年三十年!你也要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疼你爱你的人!”男人暴躁的脾性再次被挑明,蒋言灵勾起一抹笑,说:“叔叔,你连我名字都说错了,谈什么母爱?”
她哽着喉咙,似有报复的快感:“我姓蒋,蒋中正的蒋,若您不识字,能否查下字典再说话?”
男人快步走上来,抬手便要打她,她连连后退两步,说:“你这是侵犯公民的安全,我有权报警,这是香港,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海鹰你要干什么!她是你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