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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凌下楼时,纪容已在楼下等她,待她吃过早餐,纪容就带她出门。
一路上纪容都没说话,她也配合着保持沉默,路上经过的景物是她没见过的,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开车的时间越久,建筑物也就越变越少。开了一段时间,车子上了山,转了好几个山路。
最后停在一个环境幽静别致的地方。入口处是一道欧式风格,设计复古典雅的铁栅门。
同行的助理对着门口的对讲机讲了几句,栅门随即打开。连接栅门的是一条笔直地柏油路,柏油路旁整齐地伫立着两排高大的松杉树,景色很是壮丽。
凌不禁暗忖,这么漂亮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从纪容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凌也只好按耐住自己疑惑与焦虑的心情。
过了一会,终于到达目的地。下了车,眼前的景象让凌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眼所及的风景依山傍水,真的很美丽,只不过…这四面环山的美景是给往生者安享天年用的,不是给活人住的。
这是一个墓园。
看到这里,凌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她的母亲十几年来不曾探过她一眼,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纪容转头看她,淡淡地开口,“跟我来吧。”
纪容率先往墓园入口走去,凌跟在纪容身后,绕了几个弯,走到一个墓碑前面时,纪容停下了。
看了墓碑一会,纪容对着凌说,“躺在这里的,就是妳母亲。”
凌看向墓碑,墓碑中间刻着阮毓蓁三个字,上面有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张清秀的脸,笑容很温柔,乌黑笔直的头发顺在肩膀两旁,这就是…她的妈妈。
凌蹲下来,轻轻地摸着照片,心里有种陌生的感觉。
纪容站在一旁,开始娓娓道来她和她母亲的事。
“妳的母亲是在妳四岁那年过世的。她和我是同一个家乡的人,我们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
“战乱的时候,我和妳母亲一起来到这里,被一个妓院的老鸨给收养,…那时候的日子,真的过得很辛苦,如果不是和妳母亲两人彼此扶持,我们可能都走不过来。”
“……”
“后来妳母亲爱上了和她上床的一个男客,等她发现她怀了那个男人的骨肉时,那个客人就没再回来过。”
“……”
“妳生父的事,我是后来听她说了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妳父亲是谁。在那样的状况下,要把妳生下来是很困难的事,但妳母亲还是选择把妳生下来了。”
“……”
“妳四岁那年,她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妳托付给我。”
“……”
讲到这里,纪容顿了一顿,“妳妈她…不是不要妳,是不能再要了。”
一旁的助理帮纪容把香点上,纪容拿香拜过之后,蹲下来将香插在墓碑前,再从助理手中拿过一束百合放在旁边。
听了这么多,凌还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虽然她和这个女人还曾经一起生活过四年。
纪容摸着墓碑,眼神若有所思地,“抱歉,现在才带妳的女儿来看妳…,我的苦衷,妳应该可以了解…。”
沈浸在回忆里的纪容神情感伤,看着纪容的眼神,凌彷彿也跟着纪容回到她的过去一般,被那股身不由己的无奈给渲染。
过了好一会,纪容才从回忆里抽开,“妳和妳妈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我在车上等妳。”轻揉凌的肩膀一下,“妳慢慢来。”
纪容离开后,凌看着墓碑上这陌生的女子,想到被她养了四年,居然对她全无印象,心里不免升起些许愧疚。
又待一会,她也离开了。
缓步走回车旁,纪容正站在车前沉思,听到凌的脚步声,纪容回头看她。
凌直直地看着纪容,久久才开口问道,“我妈她…疼不疼我?”
纪容看着她,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眼神认真地,“她比我还疼你。”
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汹涌地情绪。
这个比纪容还疼她的母亲,她真正的母亲,她居然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似乎可以体会她死前必须把她独留在人间的无奈,心像被针扎着一般难受。她走到纪容身前,缓缓地瘫倒在纪容怀中,忍不住悲从中来,像个孩子般地痛哭起来。
上一次像这样,如孩子般地嚎啕大哭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是刚出生呱呱坠地的时候?
是刚学步跌倒的时候?
还是那一次掉了冰淇淋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她此刻究竟为何而哭。
或许是哭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疼爱她的母亲,而她竟然这么早就失去了这个母亲…
或许是哭她还来不及对她的母亲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