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应该说从头天晚上杨瞳在路灯下重见到秦昱言开始,就一直是现在这副“我不想搭理你但是不搭理你又不行”的勉强脸。秦昱言像是察觉不到似的,拉着杨瞳的胳膊替她仔细地上药,在一片青肿处轻柔地揉着。
她不是感觉不到,杨瞳想,她是感觉到了但不想戳破。这么规避这个问题是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心里有鬼,于心有愧。
有什么好愧疚的呢?你大大方方站出来说一句“我看到了但是我没有跳出来”就行了,也不用你道歉,因为本来就没什么错。
但是干嘛要装不知情呢?
杨瞳这个早上第一次正眼看秦昱言,对方沾了满手的药,动作小心再小心,好像疼的是她自己。杨瞳收回目光,什么都问不出来。
秦昱言没有抬头,随口跟杨瞳聊:“你家里没有药么?昨晚就该擦上的。怕给家里人看到,他们担心?”
居然能猜得准,杨瞳“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秦昱言以个人名义开了张免费处方压在药房,把药留给杨瞳用了。她只在医院呆了一会儿,走的时候看了杨瞳一眼。杨瞳正在取药,一转身就对上她的目光。两个人隔着透明玻璃,穿过大厅里的人群,略作停留,然后避开视线,各做各的事情。
之后秦昱言一直没有回来。杨瞳三点半的时候收到秦昱言的短信,让她骑电动车回家的时候小心。杨瞳心情复杂,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也没有回复。
四点跟英老师交过班,报了量少的药,杨瞳回家,直接去了小区的物业上。
杨家人都有咋咋呼呼的紧张特质,稍碰上点事儿就好像天要塌了,心眼儿小的不能行。要跟他们说小区路上遇见打劫的了,可以预想杨实要到保卫处闹成什么样,杨妈妈见天在小区门口等自己下班等到大半夜。
更何况这不是打劫,十有*是私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没得再拿出来吓的杨妈妈睡不着觉。
但是这事儿瞒下来,不能就这么一抹糊带过去。杨瞳去物业调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值班员推三阻四说没权限。杨瞳正是火枪口,看着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又生气又恶心,呛了几句那男的才百般不情愿地打电话叫来了经理。
结果经理要求杨瞳出示户口本和户主的身份证,无论怎么说都不行。
杨瞳悻悻地回家,拿手机上企鹅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她感觉昨晚那两个人该是“吃薄荷”,在医院闲着的时候又在消息记录里找到她的号码重新加了过去。对方设置的验证方式是“需要回答问题并由我确认”,问题也跟她的说话方式一样个性鲜明:“叫我女王大人!”
山新的声音在脑海里飘飘荡荡,杨瞳犹豫了很久才顶着一颗羞耻心输入“女王大人”四个字,感觉无论之后会有怎样的对话,自己都先低了一等处于劣势了。
问题验证是通过了,但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现在还用板砖机的年轻人基本已经灭绝了,无论是IOS系统还是安卓系统,都有后台推送的功能。就算是学生党要上课,能忍着住一整天不偷偷地摸手机?
自己发送的申请一定是被故意无视掉了。
杨瞳回卧室开电脑,重新申请了企鹅号,对着琢磨的半天。填资料、换头像,又拿手机设置封面,一整套搞齐之后也挺像那么回事。杨瞳没有立刻去加“吃薄荷”,先把这个号放在那挂着了。
然后杨瞳开始想怎么把杨实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骗出来。
其实找对理由之后也是很简单的。杨瞳跟杨实和嫂子详细讲了医院里医保的回扣是如何吃下来的,点到即止,重点强调市医保办一次住院能拿三百块钱现金,两个本就是六百块钱。
但是要用到医保本、医保卡以及身份证和户口本。
后两个当然是杨瞳自己加上的,但杨实二话没说就把这一套东西都取给她。杨瞳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东西又去物业调监控了。
这次很顺利,视频也还留有存底。夜晚的昏黄下景致都看不分明,但大致轮廓还是有的。杨瞳在屏幕上看到自己被扑倒各种别扭,就像是在录音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样,熟悉又陌生。
杨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经理明显倒抽一口气,又惊又怒。杨瞳瞥他一眼,知道这是要开大会批斗值班保安顺带着整改内部组织的节奏了。
继续往下看,一个姑娘从旁边跑进视线里,捂住少年的嘴,根本不管他是什么姿态就把他拖走了。然后两个人消失在画面上。
齐耳短发,厚重的刘海。稚嫩秀丽的脸上画了浓妆,不管是夜色昏沉还是摄像头粗糙,眼线和假睫毛依然清晰可见。画面色差严重,但眼前自动浮现出那一脑袋的红毛。
居然这个手欠不着调的小丫头片子!
杨瞳盯着屏幕深呼吸几次,才把舌头上的一句国骂给咽了回去,冷眼瞪视物业经理。
经理被看得胆战心惊,迅速让底下人抽调其他路段的视频。杨瞳什么都没说,拿出手机,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