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在被柳蓉自认为偷偷摸摸的第十次深情凝视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但她妈也不需要这么看着吧。
柳蓉难得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妈妈,她坐直了身子,说:“怎么?我看看我女儿不行么?”
关瑾瑜失笑:“行行行,你想怎么看怎么看,不然我一会拍张照给你放大了挂墙上,让您天天看着,赏心悦目。”
关启梵咽下嘴里的饭,说:“那什么,算我一个。”
柳蓉和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目光时不时往薛离衣身上飘,见她也没什么不对劲,慢条斯理的小口吃着,筷子也只夹面前的菜,偶尔抬起头扫视一眼,也将目光分布得很均匀,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偏颇之处。
“小薛,你多吃一点。”
薛离衣忙端起碗接过柳蓉夹过来的菜,“谢谢阿姨。”
关瑾瑜和关启梵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皆若有所思。
一直到晚上两人独处时,关瑾瑜才知道薛离衣中午在食堂也试探过柳蓉,一时相对无言。现在这俩人基本就是心知肚明,刻意都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商量了一番之后,在家的这段日子更加谨小慎微起来。
柳蓉心里原本也只是猜测,连日来的观察让她渐渐打消了疑虑,很少用那种异常专注的眼神盯着关瑾瑜看了。
关瑾瑜老家在江城乡下的高粱关家村,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时候腊月二十八过大年那天是要集体回去的,现在只是初一起早赶着村里祖堂拜祭家谱回去。
鞭炮齐鸣,白日焰火缭绕,数年如一,一代一代的孩子长大,一代一代的大人老去。
关瑾瑜拉着薛离衣站在屋檐下,等着一切喧嚣结束,乌泱泱的男丁和小孩在村长的带领下走进祖堂,双手合十,依照东西南北方位纷纷下拜。
大姑娘跟小媳妇在祖堂两侧站着,窸窣细语。
柳蓉喊她:“毛毛,你也去吧,还没出嫁不是。”
“你看里面有和我这么大岁数的女孩么?惹人闲话。”关瑾瑜摇头,柳蓉也没有勉强她。
看着关启梵和关爸在人群里的身影,关瑾瑜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事,前些年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奶奶就会一个劲搡她,老花眼瞪她:“说胡话!快去快去,祖宗保佑的事!保佑我乖孙一辈子平平安安呐。”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偏她家重女轻男,父母如此,奶奶更如此。
自己只好一边笑,一边走进一大堆男丁里。
关瑾瑜奶奶还在后头催她快点,好像随时就要上来拿脚踹她。
转眼物是人非。
关瑾瑜抬手掐了掐眉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姑娘小媳妇的队伍,薛离衣默默的跟在她后面,一路从祖堂走到了村下的池塘,关瑾瑜也不顾地上又凉又脏,一屁。股坐在了村里前两年建设新农村时建的小堤坝台阶上。
“以前这里还不是水泥路,这片堤坝原本都是黑泥,那时候哥哥姐姐们都自己去山上砍竹子,做个简易鱼竿,然后在泥里挖蚯蚓,拿个小罐子装起来,搬个小板凳往这一坐,到傍晚就可以钓一大桶鱼回家,”关瑾瑜有点难为情似的,偏开眼,说:“比我小的毛孩子都会钓鱼,就我不敢。”
“不敢?”
“你不觉得把蚯蚓掐成两段是一件很可……残忍的事情么?”关瑾瑜组织了一下语言,说。
薛离衣说:“可是它成了两段并不会死啊。”
关瑾瑜看她一眼,嗔怪的说:“不解风情。”
“嗯?”
“没什么。”关瑾瑜放弃了这个问题,指着底下的石块堆积形成的一条水流入口,说:“虽然我不钓鱼,但是我会在这里摸虾,捡螺丝,有时候也能用手抓着鱼。你看见那边那座山了么?我小时候还跟着奶奶去山上采过蘑菇,虽然我到现在也认不出几只蘑菇。”
“我一年级在外婆家楼上念的,舅舅是老师,那时候我贪睡,早晨醒了吃饭就去楼上上课,上课时间按照我起床的时间来定。后来去了隔壁的周家念小学,学校老师说我太小了不给我念二年级,非要让我重读一年级,我妈说当时哭得啊,直哭得老师一个字也不敢说,才顺利升了二年级。去周家上学要爬一座山,就是采蘑菇那座山,我堂姐,哦,她已经结婚了,在上海,孩子今年十几岁了,我这些年很少见到她。”
“我读二年级的时候我堂姐念五年级还是初一来着,我忘了。反正那座山一下雨全是泥,有时候夏天下暴雨,伞会被风吹掉,泥地里根本容不了鞋,我姐就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凉鞋,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上课。后来搬到了城里,再也不用踩泥地,我却总觉得悲哀起来。”
“那条路看到没有?”薛离衣顺着关瑾瑜指的方向去看,只见树木葱郁一座秀丽的小山,隐约可见蜿蜒山间小路。
关瑾瑜抱膝坐着,目光却落得很远。
“我只在周家读了一年,然后就回了本村念书,那条小路就是我后来几年走的路,山上有长着五颜六色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