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抱起右手边的箱子,放在一直拼命拿手机拍著大海的凯身边。
凯一瞬间转为僵硬的表情让我想笑,好像待会儿会面对的是满箱情书、和女友的亲热照、以及更多她不想看见的东西。
我拿起美工刀割开箱子四面的封口胶带,等胶带打开後我指指微启的箱口,神秘地说:「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
「什、什麽!」
她张大嘴猛然转向我,我於是笑著催促她:「打开吧。」
凯迟疑的伸手打开箱盖,从里头缓缓拿出一个我记忆里摆在最上层、沾满灰尘的木制相框。
相框里有四个人,一对笑著坐在白色藤椅上的年轻男女,膝上各坐著一个女孩及咬著手指的小婴儿。
看到意料外的东西,凯握著相框不解地转向我,「这是你的小时候吗?是全家福?」
「嗯,婴儿是我二妹,我们差了六岁。」我坐到她身边,指指那坐在男人膝上穿著幼稚园运动服、中长发的小女孩,说:「这是我。」
女孩一脸天真的朝镜头眯眼傻笑,颊上有一对遗传自父亲的深深酒窝。
「我爸是个记者,我想我喜欢写作也是遗传到他。」我开始从箱里拿出一份份的陈旧剪报及印满铅字的杂志页,这些东西有的来自国小到高中的校刊、有的来自於割下的国语日报。
而所有的纸张上…一概少不了我的名字。
「从小到大,只要我的文章有机会或投稿被刊出来,我爸都会很开心的帮我护贝留档。」
我静静看著以前青涩但却充满写作热情的文字,忍不住笑了:「他每次都很爱说…我们家的小孩就只有我写东西写得最好,就只有我最像他。我小学第一次领到国语日报的稿费,他笑得比中大奖还要开心…但是你知道吗,那不过只是一张八百块的支票而已…」
「那…你爸爸现在…」她小声问。
「在我大学的时候就癌症过世了。」我凝视著相框苦笑著回答。凯意外地顿了一下後转回头,把下巴抵著弓起的膝盖,又小声地问:「那…你想挽回的那个人…」
「……就在你面前。」我放下手里的回忆转头凝视变得一脸错愕的她,「那个“她”是我爸留给我的东西,是我的另外一个人格…另一个喜欢写作的我。」
我一直都觉得,“她”是我身体里另一个钟爱文字的灵魂。
我并不是想靠写作成名,只是疯狂地想找回可以在过去写下流畅文字的自己。因为要是没把积压已久的爱恋发泄出来,我就真的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管道可以爱女人了…
「可、可是…那你为什麽要看回函…」凯顿了好久才错愕地问。
「读者是作者的恋人。恋人说的话,对我而言都很重要呀。」我笑著答完,凯张大眼睛嘴巴一开一阖的。
或许是想到自己伪造回函这件事很糗,她红著脸,迟迟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很怕看到这张照片。」我回头凝视著爸的笑容,想起过往的一切只能拼命眨著眼想忍住眼泪,「我辜负了我爸的期待…只为了想独立生活就放弃他最喜欢的写作,之後…我还爱上女人…让我妈也伤心难过。」
「你又来了!」凯气得叫了一声,抖著嘴唇越过箱子过来搂紧我。「我好讨厌你这样!不要老是说自己有错…我很心疼!」
耳边传来一阵吸鼻子的啜泣声,真是…一个比我还爱哭的恶魔娃娃。
「所以…你那时候才会在诚品跟我聊双重人格的事?」凯这时似乎回想起什麽,怀念的声音轻轻回盪在我的耳边:「那你的“她”…现在回来了吗?」
「慢慢的吧…」我拉开一点距离,抬手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痕,「虽然没有完全,但这段日子里的确是回来了一点。」我停顿一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机会。你是我的贵人,谢谢你…」
「你爸在天上一定会以你为荣…」凯又皱起鼻子,跪起身靠过来把脸埋在我肩上,「因为你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他一定是很爱很爱你,才会留下你所有写过的东西…」
我在她的温暖拥抱里微笑了。边是心酸地笑著,边悄悄擦掉忍不住落下的眼泪。
「你会给主角一个好的结局吗?」她缓缓退开身体,眨著微红的眼睛凝视著我。
「…我还没决定。」我想了一下,微笑回她。
「你说过,“她”喜欢旅行对不对?」
我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跟她一起去旅行吗?」她搂紧我怯怯地接著说:「你说过…成双成对才不会孤单。所以…副驾驶座、双人床都要成双成对,你才不会孤单。」
我笑著凝视著打著白浪的沙滩,静静地没再说话。
凯跟著我的目光移向下方,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叫了一声:「我送你一个礼物!」说完,就往平台下头匆匆跑去。
夜慢慢深了。我迎著风抬头望向天际,新月旁有著状似飞机的光点慢慢划过黑夜。有时我会很梦幻地想著,爸或许真的成了天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