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打入牢狱中的每个细节都还历历在目。
而十年后,她再一次被打入天牢,再一次被囚禁于那处湿冷的石室中。
有些事,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命数,容不得任何人勃逆。
而有些人,她亦明白,已经再也用期待了。
兄长?手足?血亲?
真是可笑,那种东西,她早该明白才是——
一直以来,本就从不曾有过。
“啊——”
她低呼着从床榻上惊醒,死死盯着自己洁净的掌心,不住地颤抖着。
更鼓声闷沉沉的,才刚过二更天。
“娘娘,您怎么了?”侍女瑶儿听到声响,忙掀起帷帐,快步入内。
只见冷岚歌脸色惨白,额角还渗着冷汗,连贴身的寝衣都被汗水尽数打湿。
她方才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
在梦里,自己本在梨花树下欣然起舞,而她就站在一旁盯着自己温柔地笑。可转眼间,从她微微扬起的唇角里竟慢慢渗出血渍来,她慌忙上前为她擦拭,可血却流得越来越多。。甚至把自己原本素白的双手都染得血红,然后到处都变成了刺眼的红,怎么都擦拭不掉了。
“娘娘?”瑶儿赶忙为冷岚歌披上外袍,眼神有些闪烁,“您。。您到底是怎么了?”
冷岚歌拢了拢胸前的衣襟,可一颗心却还是始终提在嗓子口。
瑶儿见冷岚歌不语,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锦帕,想为她拭去额前的汗。
可不想,她才刚凑近冷岚歌,只听‘啪’的清脆一声,她便打掉了她伸过来的手。
瑶儿先是一愣,抬眼一对上冷岚歌满是寒意鄙夷的眸,便惊得立马伏地跪下,再不敢抬头。
冷岚歌紧紧凝视着这个看似无辜的丫头,想起前天白日里看到的那一幕,她以为自己睡着了,便去与自己的父亲会面,而自己也听到了他俩之间的全部对话。
这是何其的可悲,不仅自己的丈夫要监视她,连自己的父亲也要监视她,想她贵为一国之后,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她揪紧了被褥,每想到这一处,她便觉得如芒在背,心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终是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对着瑶儿,冷冷看她,“收起你虚情假意的关切吧,本宫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也知道你在心中到底是如何看我的。”
瑶儿听到这句话,登时心惊胆战地抬起眸,无比惶恐地盯着冷岚歌。
“你走吧,本宫不杀你,但也不要再见到你。”
冷岚歌仰起头,望着殿柱上忽明忽暗的烛火,幽幽地说道。毕竟在这座度日如年的宫殿里,这些年若不是她一直陪着自己,也不知又能再熬多久。。所以即便得知她对自己真正的目的,她还是不忍取了她的性命。
听罢此话,只见瑶儿身形一震,眼眶隐隐泛出泪光。
想是没料到,冷岚歌居然在知道真相之后,还待自己这般仁善宽容。
“皇后娘娘。。。”她委顿在地,心中悔意大升,终是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是奴婢错了,但无论您信不信,奴婢并非故意要出卖娘娘,也绝无半点要害娘娘之心。”
她再次抬起头,泪水早已纵横脸颊,啜泣道,“奴婢之所以会听命于冷相爷,实则是因为相爷他手里捏着奴婢唯一的弟弟的身家性命。他答允奴婢,只要奴婢乖乖将娘娘您的行踪如实相告,他定会善待家弟,甚至帮助他日后飞黄腾达。。所以奴婢才。。”说到这,瑶儿紧紧捂上了唇,强烈的愧疚和痛苦折磨着她泣不成声。
冷岚歌望着她,心中微酸,唇角泛起了涩然的笑。
呵,人生不易,谁人不是为了生计、为了亲人如履薄冰甚至铤而走险呢?
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宫女罢了,遇到那样强势的威逼利诱,又能如何反抗呢?
她微微叹息,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不怪你,亦没有资格怪你。。女人,尤其是后宫中的女人,谁人不可怜呢。”
瑶儿怔怔地望着冷岚歌,她的眉眼分明是那样的寂寥辛酸,带着那么深沉的伤痛,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
就好像,她早已麻木了一切。
这世间的背叛、爱憎、别离、争斗。。好像她都已经心灰意冷到了极致。
瑶儿咬了咬牙,伸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对着冷岚歌极深地一拜,复而起身,哽咽道,
“娘娘,奴婢走了,请您珍重。”
说完,她便朝着离她最近的一处殿柱上用力撞去,冷岚歌瞳仁猛然一缩,忙用尽全力朝她一推,两人一起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冷岚歌摔得很重,掌心登时被蹭出了血,痛得她忍不住低吟了出来,瑶儿浑身颤抖着,骇得立即上前用衣衫为她止血,她流着泪,
“娘娘您为何要救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够了!”冷岚歌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