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析抬头盯着眼前这人,“你有话想问?”
有的,想问很久了。反正今天事情都要有个论断的,问清楚吧,所有的事情一了百了。
“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我那么好,我是说有那么多直系学妹,为什么单单对我那么好?是因为你知道我是一股清流儿了。”
棠析只是低头闷闷笑了一声,抬头说道,“那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仿佛一场最后的对峙,双方企图率先知道对方的底牌。
“为什么放弃了?”棠析盯着裴清的右手,又看向她的眼睛,“那天的画明明画得很好。”
酷美人大学霸?裴清望着眼前的人,好像又回到那个闷闷的夏天。周毓敏大爷声声在她耳边念叨:你去瞧瞧楼上宋迦琰收的那徒弟!人家那么忙每天傍晚还要来请师父教两个钟头,你一上午坐在这儿画的是什么狗屁东西。年少的裴清趴在桌子上外头晃脑,一脸的墨水:大爷大爷,消消气,你看你说的,我跟那人都不在一个时间段出现,哪里遇得见。周大爷气得想拎着人上楼做做对比,裴清赖在她的位置上画着扁嘴巴的小鸡。她带着她的大花脸走时楼上有人下来,她没转头瞧。
“宋迦琰先生跟我说,他遇见过一个画国画的女孩子,那是他前半辈子瞧见的最有潜力的。我描了几幅她的画,不曾想我确实没她画的好,我犹豫着想亲眼见一见她,她却先走了。我便追着赶着看能否碰上她。”
——
“注意脚下,别乱动。”
“你认识我?”
“不认识。”
当时以为之后有机会认识的,却未料及在那栋补习班的小楼里再也没见过她。她天天清晨去,等到晚上那个人没来。等了一个星期,那个人也没来。她忍不住去问宋迦琰先生,“楼下的女孩子怎么这么久没来了”,宋迦琰先生说“可惜了”,她去问周毓敏大爷,他也叹气,“我不知道,明玉不说”。她第一次冲大人发火,你是那个人的师父你怎么会不知道?后来,她坐在画室里看着描的图哭了一个晚上,就像灰姑娘终于有勇气穿上了水晶鞋去赴舞宴,可是王子没有回家,后来勇气用完了。
“注意水杯,别打翻了。”棠析伸手挡住裴清不停边上挪的手肘。
“你认识我?”
棠析愣了一下,“认识,早八百年前我久应当认识你。”
裴清托着右手,眼泪就从脸上刷刷地流下来,她真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遇见了眼前这个人好像就是要把前世今生没哭玩的都一一补够。
“我害怕。我躺在医院里两个月,我好害怕。”那人哭着就忍不住了,想大声地叫出来,实在是不行就只好借着面前人地肩膀呜呜地抽噎。
年少时仗着天赋才华总是不自觉地傲人一等,纵使无心炫耀在展示得奖画作时也能让旁人嫉妒得眼红。裴清第一次参赛便拿下了全国一等奖,甚至比班上其他大她两三岁的同学的作品要出彩许多。平日里更是倚着过人的灵气受足了师长的嘉奖,哪怕师长面上句句是责骂,也看得出藏匿其中的引以为豪之情。少年得志,很多时候正是人生的不幸。从内部来说,它会使人恃才自傲并阻碍她的成材;从外部来说,不信纸干什么事都会引起众人的妒忌。裴清没来得及恃才傲物,外患先至,那是她每逢雷雨之际想起右手都会隐隐作痛的回忆——被几个同龄的孩子摁在地上,其中一个用砖头狠狠地砸她的右手,砸的她哭天喊地没人瞧见她,血肉模糊地大喊,骨头断了,无人停手。她恨死了欺凌与暴力。
“对不起。对不起。”棠析抱着发抖的人,“我不问了,咱们不说了,都行,怎样都行。”
“这两位乘客,请问需要帮助吗?”乘务员尴尬地立在外面,打了声招呼。
“没有,还有什么事吗?”棠析看了眼拎着一个箱子进来的乘务员。她们坐的六人一间的一等包座,现在应该是有乘客要进来了。
裴清已经擦完眼泪坐得好好的,烦死了连哭都被人打断,她接下来怎么办,她有点想笑。
乘务员放了东西,就见一女子进来了,带着耳机陶醉其中,坐在了位置上躺着便开始睡觉,谁也不看什么也听不到。
“我,我想,可是,”由于哭了挺久,现在说话还有点抽噎。
“不是说了不说了嘛,”棠析轻轻拍着人的后背试图帮她缓解,“我懂,你没有懦弱,我说了,那天的画你画得非常好。”
你想画画,你没想放弃,我知道的。可是右手的疼痛是心魔,你得一点一点克服,你不仅得克服疼痛,你还得克服内心的仇恨,带着仇恨的心灵画不出好的作品,画不出你要的天空与原野,可是仇恨怕是消不去的,你只能一天一天把仇恨包裹起来,重新去拥抱这个世界。因此如今的你,带着如此多的善意站在我面前时,我就该感想上苍了,我懂的。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你不哭就好了。
“那我便回答你,我对你好,没有早就知道你就是一股清流儿,是因为你是裴清,是那个被你崇拜的我也真真切切嫉妒过的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