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问了句:“感冒了啊?”
“没。”
阮湘把矜矜吃完早饭的塑料袋扔到了垃圾桶, 小朋友正坐在桌前看书, 转头问她:“是年哥吗!”
“没大没小。”
阮湘说了她一句。
温年听到了, 笑着说:“矜矜想我了吗?”
阮湘:“你自己问她。”
“肯定想我。“
温年哎了一声,“那我等会过来了啊。”
阮湘:“不用。”
温年:“那好吧。”
之后又是好长的沉默, 温年叹了口气, “你也太冷酷了。”
阮湘:“是你太殷勤了,温年。”
阮湘说话的语气一直很平静。
她的声音其实不太像她的长相,有点偏冷, 温年是压根想象不到对方撒娇的样子的。
十几岁的时候就硬邦邦的,白长了那么一张脸。
三十几岁直接进化成石头, 但不是茅坑里的那种, 放在架子上鉴赏到也行。
只是有人临时撤走, 这块石头哐当落地,也不会四分五裂,连疼都麻木了。
这个瞬间好像摧折了太多温年的急躁。
她啊了一声,也平静地回:“你不让吗?”
又是很长的沉默。
阮湘甚至能听到温年那边她妈在喊她的声音。
温年回了句等会儿,又是呼吸声。
阮湘低着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拳头。
她手腕细瘦, 体重才八十斤出头,成年后其实还胖了,最早的最早,在女孩很容易发胖的青春期,她都是瘦骨嶙峋的。
温年说她跟路边的流浪狗似的。
虽然不呲牙咧嘴,但也浑身都是警惕。
温年。
她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一笔一划写似的。
“我想。”
她艰难地开口,甚至觉得热意都烧到了耳根。
还有一股熟悉的羞耻感,划破时空,经年后卷土重来。
这是面对温年她最真实的面貌。
遮遮掩掩的,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情绪。
羞恼。
现在也是,她自己都纳闷有什么可恼的。
温年笑了一声,她的本音很清亮,但一吹口哨就跟街边小流氓似的。
她的粉丝估计不知道。
以前她老对路边的猫猫狗狗汪汪喵喵连带吹口哨,可惜没能招来一只亲近的,反而是连篇的犬吠和飞速逃走的猫。
然后是路人奇怪的眼神。
温年似乎对这些眼神都不太敏感。
她是阮湘见过最宽心的人,十几岁的时候。
第二天要考试了她不紧不慢。
要迟到了不紧不慢。
跑四百米她也不紧不慢,枪响的前一秒还在跟人飞吻。
虽然当时那虎背熊腰的模样让人实在不敢恭维。
有人笑她又高又壮她也无所谓,抓抓头发啊一声,说一句乍听凶悍其实软绵绵的打死你。
总有几天下暴雨,她自己有伞,就拖着好几个人一块走,远看像会动的怪物。
如果季梦雯在,她就飞快地从自己的挤到可怕的伞下冲到季梦雯那边,厚颜无耻地叫对方带带。
事实上雨伞是阮湘的,她等季梦雯下课,没想到最后变成了她们三个挤一把伞。
最高最壮的温年撑伞,撑伞的那只胳膊衣服被季梦雯抱着,另一只手伸到阮湘面前,粗声粗气地喂了一声,“不想被淋到就抓着。”
季梦雯:“你以为你是偶像剧男主吗?”
温年唉了一声,“可人家还是个胸大的女孩。”
她哪有胸,阮湘偷摸看了一眼,温年真是壮并平胸着的最佳典范,不注意看很容易认成男的。
阮湘一声不吭,显然不想抓。
温年懒得搭理对方的变扭,伸手揽住了阮湘的肩,说了一声轻快的走啦。
她踩着水,溅到了季梦雯和阮湘的裤脚,又挨了季梦雯一顿骂。
当事人一点都没觉得抱歉,还觉得很好玩。
最后只有温年没淋。
季梦雯和阮湘各湿半边,在阮湘家门口还差点争辩起来。
其实温年跟季梦雯压根吵不起来,像是定型了的关系,温年说季梦雯烦,季梦雯说温年事儿精,最后两人还是得撑着阮湘的伞回去。
那天的雨有多大阮湘还记得。
水都漫上了人行道,温年一手揽着季梦雯的肩,两个人的校服裤子都挽得老高,雨从伞上滑落,里面的空间自成一片,走出老远还能听到温年喋喋不休的辩解——
“我哪是故意的……你别诬赖我啊……”
那时候只觉得心里有点酸。
也只觉得酸的是季梦雯和温年之间她插不进去的熟稔感。
可是回过头看,又好像不全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