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药,明日过后,如果那名姑娘撑过来了,就换另一包药,这次的是两个时辰喝一次。
「陈大夫,谢谢您,为难您这种天气还来出诊…」送到厅前,莫四娘感激地连连弯腰。
「别这么说,若只是下雨就见死不救,老夫还算医者吗?倒是这个姑娘…」陈大夫穿上缞衣,一边道:「也不知是哪个歹人下这么重狠手,咱们镇上小盗窃案已是稀少,难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姑娘穿得衣服质料挺好,绢丝绸缎的…但短衫样式看起来像个丫鬟。许是哪户大富人家的小丫头不堪受辱,拚命逃了出来吧。」
「受辱?」
「那张如花美貌,有哪个主子能不起非分之想?」莫四娘挑了挑眉,一副你知我在说什么的样子。
陈大夫领悟过后,笑道:「四娘,就凭妳这丫头鬼灵精怪的脑袋瓜子,不去当说书的还真是可惜!」
笑着送走陈大夫后,莫四娘敛下轻挑神色,冲回房内看了最后一眼那名姑娘,确定对方尚有一口气在后,这才稍微安心到厨房准备煎药。
虽然听了不少街谈巷语,说富贵人家的丫鬟几乎都是男主人的小妾候选人,但躺在房内的那位是否真是如此,莫四娘自己是有些存疑的,会跟陈大夫说那些话,也只是希望对方能当成妇道人家的轻言碎语,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一旦让陈大夫告与他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就糟了。
莫怀忧在世时,是个颇有见识的秀才,他不像这些每天过着不变的日子、开口闭口就是田地收成生意好坏等乏味话题的人。很多夜晚,莫四娘会听着他的江湖轶事,幻想能飞天顿地的侠士剑客,悠然沉睡在丈夫那并不宽阔却十分温暖的怀里。
所以莫四娘隐约知道,屋里那小姑娘的伤势没这么简单。毕竟一般人家里,再怎么有钱也不会持有能一刀见骨的锋芒利器,无论下手的人是谁,他们存心要小姑娘的命。
莫四娘等待熬药的这段时间,另外烧了开水,倒了一些在脸盆上,拿回房内。她坐在床铺枕头旁,用毛巾浸着略感烫人的热水,拧干毛巾后才开始擦着小姑娘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换了两三次脸盆的脏水,总算还小姑娘一个干干净净的样子,就连积着血污的指甲,现在也清洁无垢,能看到粉色的指肉。
双手剪短的指甲说明她并非大富人家出身,但那指尖和掌心又柔软无茧,没受伤的肌肤摸来嫩滑异常,着实矛盾。
莫四娘每隔一段时间就换好温热的毛巾敷在对方额上,之后便出神地望着姑娘的容貌,猜想她的身份。
「哈啾!」
打了个喷嚏。莫四娘抖着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湿了一身尚未更衣,即使屋内有火炉,依然让她感到一丝寒冷。
更重要的是,饼车还放在庙门前。
「哈、哈啾!」
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在推回饼车和换衣服两个选择中决定了后者。那饼车上有莫四娘的记号,街坊也都是知道的,不至于偷了去,幸运的话,也许明早放晴,会有好心人替莫四娘将车推回来。
从柜子里拿出替换衣服,脱下身上湿得滴水的这件,莫四娘简单地将身子擦干,等换好衣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拿药给姑娘服用。她转过身,迎上床铺一对晶亮的眸子,今晚第二次尖叫了起来。
「妳、妳何时醒的啊?!」拍着胸口,差点被吓死。
「…水…」
不晓得醒来多久、睁眼多久、看莫四娘换衣多久的那位姑娘,抿着嘴唇,神情难掩脆弱。
「哦、好,妳等等!」
莫四娘几乎没时间为自己感到脸红害臊,马上就倒了杯水凑到趴在床上的姑娘嘴边。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害臊的,都是女人家,莫四娘有的难道对方没有吗?只怕人家小姑娘的还更好呢!
「花花姑娘,妳先不要睡着,我还要拿药给妳喝。」喂完水,莫四娘未待床上的人有所响应,早已脚步匆匆地走出房门。
只留下那名姑娘一人,疑惑地眨了几次眼睛。「…花花姑娘?」
不知道这名字是哪里来的,但是,那个动作讲话都快得让人眼花撩乱的年轻少妇,是救了她的恩人,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望着寒酸的摆设,心头仍是一样的誓言。
这一生,她从没如此恨过人,还有自己这个被诅咒的身份。然而,她一定要活着回去,为发生在身上的痛苦、为那些护她逃出险地的人们,找回个公道王法!
***
清晨,安益镇街坊跟随放晴的天空,一起熙熙攘攘地热络起来。
「四娘、四娘──?妳醒了吗,四娘?」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屋外叫着,莫四娘蓦地从桌前弹了开来。
哎呀,糟了,竟然趴桌子睡着了!那个小姑娘的药──!
莫四娘蹑手蹑脚地走到床铺,发现对方早已睁着不见睡意的眼,安静地凝视瞠目结舌、惊讶不已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