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

    难怪看着眼熟。

    我看到他了吗？

    我不清楚自己是唱出了什麽花儿，我只知道，当我第一次站上台子，整个心思都澎湃了起来，身段跳起来的时候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起柊澜。

    我低着头小心脚下，也没空多做关照。

    来不及看清我又移开了视线，心头却莫名的狠狠一颤，柊澜——

    我仍然唱着，眼波逐流，脚下是熟悉的走步，t态是熟练的动作。

    我抬眼的时候一瞬间看到了一个人，靠着墙。

    「你……我该叫你什麽？」我偏了偏头轻轻问道。

    师傅总笑呵呵的说，他和我有缘分，年纪大了，凶不起新来的小朋友，以後店面让我顶着做得了。

    我看了他一眼，其实这人挺好的。这样来关照一个街上流落的小孩子。

    「唱呢，唱得可好了，游园惊梦的段子吧可jg彩了。」我随口答道，赶紧错身而过：「让让，我忙着呀客官。」

    身上的白衣不复往昔，脏得和灰里滚过似的，此刻我却满足得不得了，低头轻轻捋平磨出线头的衣角：「好，我和你走。」

    「好，麻烦了。」他往後退了一步，好像笑了一下。

    「好。」

    那个时分正值暮春，我的小名就叫小三月，再後来长大，成角儿了以後，我的名字成了椿葭。

    他曾经，来过吗？年轻的，却彷佛无所畏惧的神，还那麽……年轻的人。

    一袭藏青se的衣衫，披着狐裘。

    学唱戏吗？

    我抬首平视，又偏头把视线流转着下垂，手臂的动作划出优美的弧度，轻轻张开指间的扇面又收起，发髻上jg致细小的缀饰轻颤，浮夸华美的袖袍缎面是大红的，上面是极尽奢靡细致的绣花，相当夺人眼球。

    就如同我当年决定成角的冲动似的，好像在寻找什麽连结一样。

    今天正好也是暮春。

馆边蹭吃蹭睡的吗？」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我吊着嗓子唱，满席的观众和楼上包间的客人都探出来看。

    「我们小戏班子缺了个位，想问你有没有意愿进来，以後唱花旦的角儿。我刚刚看你跳的姿态就觉得你特别合适，一gu子灵气。我这里平常包吃的住的，就是训练起来累了一点。」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连脸上的皱纹好似都平添了一点温和。

    「千万别！」他连忙出声：「其实吧，你方才祭典的时候我看你跳了一会儿，看起来挺不错的。」

    我还没更衣上妆，手上抱着一大捧道具，穿着很普通的红se常服，头发也束得很随便，乍一看没人认得出来，应该说我从来没让人知道我台下的样子，我想可能甚至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唱花旦的还是个小夥子。

    我又想起柊澜跳祭舞的样子，从台上看下来的样子，或者是说我从台下往上看着他的样子。

    七年了，这样的日子，我局促的叹了一口气继续投入工作，准备上台。忙碌而努力过活的日子里，我只再远远的看过柊澜两次，还是小时候趁师傅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祭典看的，回来都挨了打。

    我握紧了手，想起柊澜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他……

    七年了，他也该……卸任了吧？

    戏园子里的训练让人jg疲力竭，几乎耗尽我的心神，练姿势疼，做错被鞭策了的时候疼，夏天太yan正大，汗水渗进伤口的时候疼，冬天更甚，双手有时候还会添几些额外的冻伤。每当我难受得不行的时候，就会想着柊澜，他现在是什麽感觉？过的生活是怎麽样的，和我一样每天每天马不停蹄的练习什麽吗？还是在哪里的台上，孤单的跳着自己一个人的祭舞呢？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态，感觉好像有什麽东西被触动了似的，自那个雨夜起，一直在我的x膛里安静的流动。

    我们戏楼开在江边，名字就叫江河流，人来人往的是个开店的好地点。不只管看戏，整间做大了包含茶馆饭店，甚至於各种接洽的生意，他们说，是我把戏楼唱大的，谁都知道城西那有个惊人的小旦角，直把戏段子唱出活跳跳的生命。

    「你同意我的提议的话，以後就管我叫师傅了。」他笑着回答。

    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总是习惯自上台到谢幕之前的每一个机会，往台下寻找着什麽，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可能认不得他，他也没理由在。我也深知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愚不可及，却还是忍不住。

    我没有名字，直到我的师傅那天在祭典的广场捡到我为止。

    「椿葭今天唱吗？」在後台的时候，我听见有人拦在我路上低声交谈。

    莲步轻移，侧身甩袖。

    「那你找我说话g嘛呢？」我皱着眉埋怨，他前面还一副不知道我哪家小孩儿似的：「大不了我以後不去得了。」

    「你说我们楼的旦角吗？今天……」一个打杂的夥计愣是没回答上来。

    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觉得自己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