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冬的第一天,我从市集走出来,怀里揣了一条软蓬蓬的鹅绒被。
雨季过去之後,天气舒朗了很多,此刻的空气却是透凉透凉的,走在廊道里,呼气的时候白雾都打回了脸上,扑腾着四溢开来,可能再过些时日就该下雪了吧,前些时候外面还有几棵落枫,接下来陆续都应该掉空了。
我熟练的猫过藏书阁入口,暖yan从天花板的玻璃照进来,落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稍微驱开屋内不太明显的冷意,空气里还是一骨子的书页味儿,和木造书柜的味道r0u合在一起,因为yan光的照拂,除却了剩余的sh气,而一点一点向外蓬松的流动。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轻柔幽缓的琴音,时快又时缓,第一次进来时听到的旋律几乎和这个场景融为一t。
不过纪开现在没有在弹琴,可能在忙别的吧。
我慢悠悠的来到门口,停步。
纪开没有坐在琴椅上,也没有懒散的趴在他凌乱的沙发床上,事实上他正端坐在上面看我忘了带走的书,四处打理得很乾净。
包袱收拾得很整齐,以前总是散落又没处放的书堆、手记、小灯、纸笔,通通收起来了,还有一床薄毯也妥贴的折好捆在背包上面,就放在窗户下边的y影里。
我有一点愣住了,站在门口安静的看他。
纪开从书里抬头,放下手里的东西。
「我带了冬天的被子。」
「我要走了。」
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开口,可是自己被生生打断的错觉仍然让心底感觉彷佛是被扎了一下。
我也放下了原本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的被子。
「尼洛。」他唤道,永远平静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好看。
「嗯。」
「你愿意送送我吗?」纪开问道。
「好。」
千言万语,至少我以为有很多想说的话,通通被一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我还是说不出来。
中间怎麽走的我记不太清了,最後我不过是陪着纪开站在最靠近地面的城门口而已。
是的,城阙的设计从来都不是封闭或是锁si的,只是没有人,或者说我,敢离开这处破旧的驻点。
没有来处的人,同时也是不会有去处的。好多好多的人躲在这里,生老病si,一代一代的洗去和世界的连结。
「我是一个私人研究所派下来的观察员,我们在尝试很多东西,希望有一天能重建正常的城市,可是阻力很大,不只是自然因素具t我不能说清楚,不过我这段时间大概的工作是来这里做环境调查的,现在我必须回去了。」纪开说道。
「你调查我吗?」我问。
「没有,尼洛,绝对没有,认识你是意外,规划里进驻的上城本来应该是空无一人的。离开以後只有我自己会记得你。」
我没有问他能不能带我走,我没有问这个自私甚至无理取闹的问题,更没问他能不能留下来。我一直隐约感受得到,纪开有一天一定会走,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而已。
「你必须要离开。」我念出单薄无力的问句,连自己都很清楚分明是一句肯定句。
「没有人期待分离,尼洛,但是相识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让谁永远留住谁。」纪开颀长的的身形烙在yan光里,特别清晰,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容置疑的刻在了我眼底,可能很久很久之後,都褪不去。
很早就知道的事,明明心情应该非常淡然的,就如同我以往一点一点亲自送走的那些青葱时日,过了就罢了,我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从来都没能真正找到归属的,对吗?」
我的指尖有些发颤,很不舒服。
一个人流离失所,在这座分明狭隘不已的人间废墟,恐惧於沉默的每一天,不经意巧遇悄然洒入的一点光线,却不想还是一闪而逝。
我不想桎梏於自己的孤独,却注定一辈子画地为牢。
一辈子一个人。
「不。」纪开走近了一步,垂下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看着我,尼落。」
我抬眼看他。
纪开静了一会儿,才又轻轻哼了一段旋律,他深se的眼睛特别的沉静,零碎的浏海有些遮着了,目光却仍是丝毫不减的专注,好像x1引了万千颜se。
脑海里浮现那天纪开很有耐心的一个音一个调教我弹琴的画面,带着熨烫眼角的余温。一声轻笑若有似无的滑过耳边。
「归属不是人身在哪里,不是你在哪里,也不是我在哪里;尼洛,归属是你的心在哪里,有没有认真的安於某个温暖的地方,不再流离。」
纪开用指尖点了点我的眉心。
他清亮的黑眸直直的看着我的,里面彷佛倒映了一整个星空那样的光采和jg华。
其实人的五官里面,东西埋得最多的,是眼睛,纪开说过。
「你会记得我吗,尼洛?」纪开双唇微启,看着我问道。
「我会记得你,纪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