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苍狼不喜欢呢,王兄你岂不是要吓坏他,不对,要是苍狼喜欢……那将来就更坏了!”
送上来的美酒稍微驱散了可怖的灼热,隐隐约约,不只是谁的声音叹了一声:“谁让王子喜欢这样的脸……”
凝真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苗王子伸手凑过来,抚摸他的脸颊,凝真在心里冷淡的笑了一声,慢慢点了点头。苍越孤鸣笑了起来。
任波罕·凝真的手规规矩矩留在膝盖上,这是一只握剑的手,有着剑客一般都会有的茧子,除了茧子,手指细长,手腕很灵活有力,自然就很瘦,瘦到能看到骨头隐隐藏在皮肤之下。
外面纱帘飘动,任波罕·凝真冷静的站起来,干净的布就在旁边,新衣服也送来了。
十五岁的少年人,也该识得人事。
是一套女侍的纱衣,但不是裙裾,任波罕·凝真闭着眼睛让人系上了系带,喝了和上次一样的药。药效发作之前,他坐在苗王子的宫殿里,垂下眼睛,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这么可怕的时候,该不是要全家卷铺盖跑路了吧?苗疆多山,只要跑得远,多少能活下来。但那个痛哭流涕的父亲居然说要证明清白,他悚然而惊,不知有什么能在那个多疑又易怒的苗王面前力挽狂澜,然后他爹摸了摸眼泪掏出一瓶毒药,打算搞个全族自杀,任波罕·凝真麻了。
任波罕·凝真出生的时候,这一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吓坏了。嚷嚷着触怒了神灵之类的话哭了起来。后来他才知道这一世的父亲平生最怕两件事,触怒了神灵,触怒了苗王。人怎么能又怕神又怕别人,凝真很长一段时间都弄不清楚要用怎样的目光看父亲,后来七岁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那时候药神通知他们,苗王很有可能对他们起了疑心,因为一些非法组织的陷害。
一个深秋的午后,任波罕·凝真换了一件纯白色的绸衣,缓缓走入水池中。水池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神情,水波淹没了他的胸口,他走到最深处时,水慢慢摇晃,拍打赤裸的皮肤。他迟疑了一会儿,靠在浴池一角,旁边还送上了美酒和水果,长长的,他吐出一口气来,随后散开长发,懒洋洋靠在了石壁上。
千雪孤鸣说到这里,重重皱眉,苗王看出他心事,道:“随手可得,怎会沉迷?何况任波罕·凝真也不敢如此。”
现在,苗王子进来了。
最后跳出来反对的是千雪孤鸣,他还在王宫里,往常这时候该走了,但是临走前到处逛逛,偏偏听说了王兄要让侄子通晓人事,又挑选了夜族的少年人。
任波罕·凝真没走出偏殿就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石头,情不自禁想要更多的寒冷。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侍从们从柱子后面围了上来,搀扶他起来,扶他到后面的屋子里,把他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又脱下来,让他泡在温暖的水池里。
灏穹孤鸣只有一个妻子,只有一个王子,但他绝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也一样,让子嗣妨碍了苗疆的大业。
凝真尽量平静的回答了一句:“王子。”他低垂着头,恭顺又服从的姿势,苍越孤鸣原本就很喜欢他,听父王说凝真以后都是他的了,又说凝真一半是女子,如果喜欢女子的那一半,也可以纳了他,苍越孤鸣又是惊讶又是莫名。
“可他年纪还小,万一沉迷……”
“不愿?”
任波罕·凝真迟疑了一下,一股冷意从小腹冒上去,在喉咙徘徊哽咽,他深深低下头,叩下去:“臣不敢。”
“千雪,”苗王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孤自有安排。苍狼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真不喜欢,那就换了。”
这场闹剧就是在这里开始荒腔走板的,如果苗王子说愿不愿意,凝真心里不愿意也会回答愿意,他要是有底气能跑,今夜不会坐在这里。但是苍越孤鸣问的是你想不想——好像是全天下的人都抢着要嫁给金尊玉贵的小王子,凝真心里顿时狠狠扎了一根刺进去,先是酸疼,接着又一阵一阵,不肯听话的痛,痛得他血肉都皱起来。
“王子,”凝真低声道:“可我是男子。”
那天夜里,他麻翻了任波罕·鹰翔,逼问了三次鹰翔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自杀,然后跑到苗北,一路闯入北竞王的府邸,用自己的效忠换了北竞王帮忙。一个夜族族长的儿子不值钱,但王族亲卫就不同了,刻上了一誓龙黥,又混在苗王子身边,北竞王要是真的那么慈爱体弱下一刻嗝屁,他就愿赌服输。
苍越孤鸣温柔的凝视他:“父王说你天生有……异,可以陪伴我身边,凝真,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除了瘦,还很白,苗疆的太阳蛮横,但他依然比别人更白一些。要不是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可是很高兴比别人更好看一些的。
女官在外面等
吓……”
苍越孤鸣面露微笑,眼睛里神采温柔又明亮,柔声道:“凝真。”
纱帐轻轻拂动,苍越孤鸣走到了床边,今日凝真脸上多了许多血色,苍越孤鸣低下头,坐在他身边,盖在他的手上:“凝真,你想嫁给我吗?”